第14章 真假死生原有定，是非成败本无常(第五节)

半个时辰后，骑坐在?疏背上颠簸的竖爷一行人，视野中出现了变化。原本灰黑单调的戈壁，在昏暗夜幕中突然浮现出一片灰绿色 —— 那片区域中有草地，也有林木。尽管夜色早己笼罩大地与天空，但凭借远超常人的视力，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方地貌的改变。

“前方就是白水之野了，那里随时可能遭遇犬封人，大家务必小心。”焦火勒停自己和成合共乘的?疏，轻声提醒着另外两匹?疏背上的同伴。

“趁着夜色快速穿过白水之野，应该不会被发现。就算有人察觉，也追不上我们。”三恒说道。

焦火凝视着前方在夜色中愈发朦胧的区域，压低声音分析：“白水之野本就村落遍布、居民众多。如今正值战争年代，作为前线的白水之野只怕人员更加密集。预备部队、后勤保障人员……这些人让这里几乎找不到无人之地。?疏虽然速度快，但在草地上未必跑得过吉良马。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众人都认可焦火的担忧。经过进一步商议，他们决定通过降低声响来减少被发现的风险。于是，特意找来布料绑在?疏的脚上。再次启程后，这些异兽西脚落地时发出的声响明显减弱。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裹着疾驰的?疏如黑色闪电掠过大地。随着异兽一次次有力的腾跃，那片灰绿色的草地很快近在脚下。远看时如毛茸茸绿毯的草地，此刻却显露出破败模样：被牲畜啃噬得东倒西歪的草茬，还有人工收割后残留的参差不齐草根，像是大地被生生扯去毛发，出一块块毫无规律的 “斑秃”，凌乱又刺眼。

原本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的林子，走近才发现稀疏得可怜。细矮的树干歪歪扭扭，林地里布满密密麻麻的树桩，像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无声诉说着曾经的砍伐。倒是那些蜿蜒的溪流与星罗棋布的池塘，不负“白水”之名 —— 月光洒落，水面泛起粼粼白光，溪流如银蛇游走，池塘似珍珠散落，在荒芜中勾勒出几分诗意。

溪流与池塘边，村落房屋排列整齐，白墙黑瓦在夜色里静默伫立。可本该炊烟袅袅、人声喧闹的地方，此刻却死寂得瘆人。门窗紧闭，不见一丝灯火，连犬吠声都没有，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村民们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诡异的景象让几人既意外又暗自庆幸，原本高悬的心反倒安定了几分。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当?疏跃过最后一片枯草地，贾山巍峨的轮廓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经过一夜一天马不停蹄的奔波，他们终于踏入成州地界。一路上，空荡荡的村落、寂静无声的道路，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整个犬封国仿佛被抽走了生气，只剩一片死寂。

抵达成州时，夜幕再次降临。几人在城东山林寻得一处隐秘洞穴稍作休整，待天边泛起鱼肚白，又向着城南群山疾驰而去。当朝阳完全越过城东最高峰，两座形似倒扣水缸的山峰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焦火猛地勒住缰绳，?疏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看见那两座山了吗？山后的山谷，就是我们遇见枭明的地方。如果巢居子没说错，穆岸的老巢多半就在那里。”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笃定，手指死死锁定远方的山峰。成合与北灵对视一眼，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 那次深入犬封国的惊险之旅，山谷中阴森的气息、魔族人的诡异行踪，此刻都成了寻找穆岸的重要线索。他们明白，只要踏入那座山谷，离真相就又近了一步。

焦火话音刚落，众人尚未催动?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破空而来。回头望去，暮色中几道黑影裹挟着飞扬的尘土疾驰而至 —— 竟是几名身披玄甲的犬封士兵，手中长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竖爷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按上腰间武器，打算先发制人。

然而，当犬封骑兵逼近，他们却做出了令人意外的举动。为首的骑士微微勒缰，战马前蹄轻扬，他隔着面罩冲众人颔首示意，身后同伴也纷纷抬手致意，随后便纵马疾驰而去，铁蹄踏碎满地阳光，转瞬便消失在山道转角。几人面面相觑，这反常的礼遇比敌意更令人不安 —— 在这剑拔弩张的战时，犬封士兵为何对来路不明的外乡人视若无睹？

犬封骑兵远去后的山道，寂静得能听见露水从草尖坠落的声响。竖爷攥着缰绳的手掌沁出冷汗，成合警惕地扫视西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凝滞感。就在众人踌躇之际，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道身影赤足踩过潮湿的腐叶，每一步都轻盈得如同林间白鹿，惊起的水露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她墨绿的纱衣随风翻飞，披散的长发几乎垂至腰间，宛如一棵在夜色中摇曳的夏柳。更诡异的是，她的出现毫无征兆，好似从虚无中突然凝结成形，连周遭的空气都未曾扰动分毫。

随着她快步走近，阳光为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美得令人屏息。她的脸庞白皙如雪，仿佛敷了一层细腻的霜粉；弯弯细细的眉，恰似初春新发的柳叶；明亮的眼眸，盛满了望日时皎洁的月光；高高的鼻梁，圆润得如同水边被岁月打磨的鹅卵石；小巧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的洁白牙齿，宛如贝壳中整齐排列的珍珠，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成合！竖爷！北灵！焦火！香姑！三恒！”少女突然加快脚步，裙角无风自摆响。她满脸惊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真的是你们！你们都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