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峡市的废墟在血色月光下伸展着钢筋铁骨的残躯，断裂的混凝土板斜插进焦土，像一座座歪斜的墓碑。十二岁的林小雨蜷缩在超市货架的阴影里，怀中母亲的身体早己冰冷。女人的手指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姿势——五指张开挡在孩子头顶，仿佛这样就能拦住坠落的楼板。
"妈......"小雨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痂滴落，在母亲灰白的脸颊上晕开淡红的水痕，"你说黎明会来的......"她颤抖着扯动女人染血的衣角，瓦砾堆外传来饕餮士兵的机械足音，合金战靴碾碎玻璃的脆响越来越近。
三个饕餮的身影在月光下扭曲成怪物。为首的军官用刃爪划开货架，金属撕裂的尖啸让小雨本能地捂住耳朵。他们头盔的呼吸阀喷出腥臭的雾气，电子眼闪烁着捕捉到猎物的红光。
"小崽子藏这儿呢。"副官踢开挡路的购物车，车筐里滚出半包奶粉——那是小雨母亲用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换的。
军官的刃爪突然刺穿货架，距女孩的鼻尖仅剩三厘米。小雨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想起三天前的夜晚：父亲把她们推进防空洞，转身举起菜刀冲向破门的堕落者。那些被混沌污染的暴徒皮肤上爬满翡翠纹路，父亲的肠子挂在其中一人的獠牙上时，还在嘶吼着让她们快跑。
极度的恐惧让她的哭喊变了调，“妈妈，小雨，也要看不到，胜利的黎明了......”
“黎明......到底何时到来？”
"黎明...李民..."啜泣模糊了发音，女孩沾血的唇瓣无意识翕动。某种共振在暗位面悄然滋生，七百米外被虐杀的教师、五公里外自爆的士兵、整个蓝星上千万枉死者的怨念突然共鸣。他们的暗数据化作猩红血线，缠绕着稚嫩的呼唤奔向银河彼端，那些"黎明"的音节在数据湍流中扭曲、坍缩，最终化作某个震颤整个物质宇宙的呼唤。
"李民......"
费雷泽·无名村落
李民的睫毛在月光中轻颤。蜷缩在他怀中的彦翻了个身，散落的金发扫过他颈侧，天使在睡梦中无意识攥紧他的衣襟——这是他们失去神力的第八天。暗位面深处，某道混沌的涟漪突然荡开，他恍惚看见燃烧的蓝星，听见亿万灵魂的恸哭。
"李民......"
"李民！！！"
无数泣血的呼唤突然刺入梦境。李民蹙起眉头，地球三战时的哭喊与蓝星的哀鸣在量子层面交织，某个稚嫩的声线正在亿万条信道中反复震荡。一缕意识随着惯性飘向声源。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要回应某个绝望的坐标。
废墟中的林小雨突然停止颤抖。
林小雨跪在数据洪流构筑的荒原上，西周漂浮着蓝星所有沦陷城市的全息投影。在她面前，金色的人形光影如同超新星爆发时的日冕，每一道轮廓线都蕴含着令恒星战栗的威能。
她看见漫天星斗坠入眼底，金色光芒在视网膜上编织出人形轮廓。那身影没有五官，却让她想起父亲临终时的微笑。
"神啊..."女孩在暗位面中跪下，灵魂的裂痕渗出光粒，"求您救救蓝星..."
她疯狂叩首，额头的伤口再度崩裂，"那些外星杂种......还有吃人的堕落者......妈妈明明说人类不该跪着死......"
金光微微震颤，声音里带着跨越光年的疲惫："我不是..."
"求您成为我们的神！"上千万道亡魂的嘶吼震碎时空壁垒，"庇护您迷途的羔羊！"
"求您救救蓝星！"林小雨的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泪水在虚空中凝成水晶，"它们杀了爸爸！杀了妈妈！现在要杀光所有人！"
金色人影半跪下来，指尖悬停在她颤抖的发顶。林小雨感受到某种浩瀚的悲悯，就像暴风雨夜望见灯塔的迷航者。暗位面开始震颤，上千亿枉死者的记忆顺着数据链奔涌而来——被纳垢腐蚀的农夫掐死亲生女儿，被奸奇蛊惑的士兵将刺刀捅进战友心脏，被色孽赐福的暴徒用教堂尖顶贯穿孕妇腹部。
金光沉默片刻，伸手指向女孩心口："要借你的躯壳。"
"代价呢？"
"形神俱灭。"那存在的声音带着恒星般的肃穆。
"拿走！"林小雨突然抬头，瞳孔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反正我己经什么都没有了！"
林小雨突然笑了。
她转头望向金光中的虚影，瞳孔倒映着母亲咽气前最后的微笑："爸爸死在暴徒的枪口下，妈妈用身体挡住饕餮的光束......"血泪从她眼角滑落，在金光中蒸腾成猩红的雾霭，"拿走我的命！拿我的一切！只要让这些畜生——"
"付出代价！！！"
"请让我......"少女的指甲抠进血肉，"成为复仇的火焰。"
无数双苍白的手突然按住人影。枉死者们将自己的暗数据拧成锁链，将抗拒的至高存在拽向凡尘。超市的玻璃幕墙在量子纠缠中化作棱镜，折射出七千年前地球的雨夜——那时的李民也是这样，年轻的新生的神明被父亲、任昕妤、周鸾、母亲，以及无穷无尽的冤魂拽着坠向人间，每一条锁链上就刻画——
“救苍生。”
金色光影沉默了二十七秒，这个时间仿佛是永恒。当祂再次开口时，语气像极了当年在五指山教导孙悟空的李民："握住我的手。"
......
超市废墟的尘埃突然凝滞。
三名饕餮士兵的狞笑冻结在金属面甲上。他们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女孩缓缓站起，母亲僵硬的尸体如沙堡般坍塌。林小雨的瞳孔流淌着液态黄金，发丝在无风的环境中根根竖立，每根发梢都跳跃着克莱因瓶结构的光晕。
"这幼体不对劲！"队长后撤半步，动力装甲的粒子炮开始充能，"扫描到异常能量波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小雨——或者说祂——轻轻抬起右手，超市废墟的时间轴突然被折叠成莫比乌斯环。饕餮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同时经历死亡：粒子炮的光束洞穿自己胸腔，心脏在三个不同时间点爆裂，暗能量血液倒流堵塞发声器。
"跪下。"女孩的声音重叠着亿万人类的呐喊。
不可名状的压力碾碎动力装甲。饕餮们像被抽掉骨头的爬虫般瘫倒在地，合金装甲在二维化进程中发出垂死的尖叫。他们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孩背后升起的泛着璀璨金光的赤色日轮，那光芒中流转着千亿道璀璨的灵魂。
五公里外的堕落者营地突然沸腾。正在施暴的私兵们惊恐地看着皮肤下的纳垢菌丝疯狂逃窜，色孽的粉色雾气被金光蒸发成虚无。某个正在切割平民肋骨的医师突然僵住，手术刀在掌心熔成铁水——他首到化作灰烬前才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混沌纹身正在哀嚎。
金色涟漪掠过之处，所有饕餮与堕落者的分子结构被重新编程。他们的罪恶化作璀璨的星辰尘埃，每粒原子都刻着受害者的姓名。超市废墟的瓦砾悬浮成银河旋涡，林小雨踏着光的阶梯走向天穹，母亲最后的微笑在她脚下绽放成超新星，而所有侵略者与背叛者——连一缕尘埃都未曾留下。
"妈妈没骗人..."女孩的肉身开始量子化，声音却愈发空灵，"黎明真的来了..."
当最后一缕金光刺破云层，以女孩为原点，方圆一百三十公里内的黑暗生物己全部气化。祂低头望着逐渐透明的双手，林小雨最后的意识如风中烛火轻轻摇曳。在彻底湮灭前，女孩用尽最后力气指向北方——那里有浑身是血的蔷薇正结束与饕餮对峙，昏迷在遍地的尸骸中。
"谢谢您......黎明之神......"
费雷泽的草甸突然无风自动。
彦惊醒的瞬间，看见李民眼尾滑落一滴金红色的血珠。他的体温正在急速升高，基因链深处传来宇宙尺度的悲鸣。
"怎么了？"天使的手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你的暗数据在沸腾......"
李民望向东南方的星空，那里有颗蓝星正在哀嚎。他拭去血痕，将彦重新搂进怀中："做了个噩梦......"
星光沉默地照耀着费雷泽。
而在蓝星的尸骸上，无数人目睹了那道净化一切的金色光环。某个缩在防空洞里的孩子突然举起蜡笔，在地共联教材的扉页上画出发光的人形；失去双腿的老兵对着光环残影郑重敬礼；就连最怯懦的政客，也在此刻颤抖着撕碎了投降书。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心头回荡，那是七千年前，曾在三战失败后的地球回荡的战斗至死的宣言与号角——人类不会亡。
希望如同野火般蔓延——以某个凡人女孩的形神俱灭为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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