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庭觉得自己十六岁之前,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
他亲切和蔼又沉稳端庄的大师兄苏愿容一路突破至元婴后期,只待突破化神,惊艳修仙界。
他调皮爱笑又聪慧狡黠的二师兄谈笑也是金丹修为,每日在师门不是故意惹师尊清鹤子生气,就是逗自己这个小师弟玩。
师兄弟三人做为青阳门的内门弟子,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如同彼此手足。
三人总是躺在星空下,相约未来一起笑看红尘。
他的性子胆小沉闷,可大师兄和二师兄一个可靠,一个活泼,让他从不觉得日子苦躁。
他深深敬仰着大师兄,也深深亲切着二师兄。他总是想,师尊的衣钵有大师兄传承,宗内事物有二师兄料理,他只需岁月静好。
他默默的喜欢着青阳门,喜欢着师尊,喜欢着两位师兄,喜欢着外门的每一个弟子。
意想不到的变故一夜就出现了。
大师兄他喜欢上了一个魔修之女,还要和她成亲?
看着跪在议事厅的大师兄,气的浑身发抖的师尊,还有敛了一贯嬉皮笑脸的二师兄,他觉得事态变得不可控制。
“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师尊用力的一掌首接拍碎了桌案,西分五裂的木头如同他此刻凌乱无措的心。
“大师兄,你莫不是被魔女迷了心,我带你去医……”
二师兄话没说完,大师兄字字清晰的反驳己出。
“我没疯没傻也没病!了怨救了我的命,我与她也是真心相爱,求师尊成全!”
他看到师尊气的浑身颤抖,他看到二师兄第一次出现迷茫无措的表情,他还看到大师兄眼中的坚定。
他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大师兄走了。
二师兄扶着要气晕了头的师尊,连声安慰着,“大师兄只是初识情爱,一时上头,总会清醒的。”
他听着,希望二师兄说的是真的。
他希望他前途光明的大师兄,早日悬崖勒马。
谁都劝不住大师兄,他始终一意孤行。
大师兄私自和魔女成亲,被魔界放出了消息,各大门派都知道了。
各大门派开始围堵大师兄,要杀魔女,要大师兄改邪归正。
各大门派开始堵在他们青阳门的门口,怒骂斥责声连成一片,每分每秒都不停。
师尊和二师兄焦头烂额的处理着门外的喧闹,而他只会害怕的蹲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听不到如海潮般的骂声。
他流着泪,不停的念叨,“求求你了,大师兄,回来吧……求求你了……”
祈祷并没有用。
门外是不停歇的骂潮,门内是仿佛一夜苍老百岁的师尊,还有血丝布满眼球的二师兄。
青阳门上下都快顶不住了。
他的大师兄突然出现在门口,自愿与师门断绝了关系。
门外聚集的人潮追杀着大师兄而去。
他们的耳边终于安静了。
“师尊,我们不能不管大师兄,他顶不住的。”二师兄如是说。
师尊无力的点点头。
他想,他不能再当懦夫。他们三人本是世上最亲的人,他也要做出自己的努力,他也要同二师兄一起去寻找大师兄,找回大师兄。
他第一次鼓足勇气,拉住了二师兄的衣袖。
“我……我也去。”
二师兄温柔的看着他,握住了他的手,“好,我们一起去找大师兄。”
师门得到消息,大师兄出现在沧山,他和二师兄当即就出发寻他。
大师兄的确在那里,身后站着那位魔女。
面对两人的劝说,大师兄根本不为所动,“两位师弟请回吧。帮我向师尊问好。”
“大师兄,你的未来,青阳门的未来,你都不要了吗?!”
二师兄着了急,第一次同大师兄红了脸。
大师兄歉意的看了看他,“阿笑,以后,你就是青阳门的大师兄了。”
二师兄这段时间很累很累,累到无心辩驳。于是一句话也不多说,沉着脸拉过自己转身就走。
他跟在二师兄身后,不知说什么好。
他那格外爱笑的二师兄,很久都没笑过了。
突然二师兄拉着他一同快速蹲下,声音警觉而严肃,“有埋伏,小心。”
他毫无经验,只得惊怕的躲在二师兄身后。
突如其来的魔族包围了他们,二师兄把自己包在结界里,孤身对敌。
他无助又绝望的看着被层层魔气包围的二师兄,忍不住哭喊,“大师兄——大师兄!!你出来啊——”
“大师兄,你在哪啊……”
“求求你了,你出来救救二师兄——求求你了……”
“大师兄……”
“苏愿容!!你出来啊!!你个叛徒!!!”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并没有用,满身血痕的二师兄摇摇欲坠的站到了结界前,对着他缓缓笑出了一个最大最温柔的笑脸。
而后将一张燃烧的瞬移符丢给了他。
唯一保命的机会,二师兄留给了他,而他连二师兄的尸骨都找不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师尊嘶吼着哭泣的,只知道脑海里只有三个字。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我要杀了苏愿容!!他就是个叛徒!!为什么要去劝他?为什么会有魔族埋伏在那里?!!为什么死的是二师兄不是我!!”
他痛恨懦弱无能的自己。
他痛恨叛变青阳的苏愿容。
谈笑死的那一刻,江留庭跟着死了一次。
他是了唯一的内门弟子,是了唯一的青阳门大师兄。
他体内燃烧了一把仇恨之火,灼烧着每寸血肉,让他每日疯狂般的修炼,不放过任何变强的机会,等待着去报仇。
苏愿容却自己死了。
被林了怨杀了。
他听了只疯癫般的大笑,觉得这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他看着清鹤子怀中的婴儿,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拔出。
清鹤子没动,他的剑停留在婴儿心口,也未动。
两人都淋着大雨,良久,他才咬牙切齿的收了剑,“我发誓,这个贱种不会在这里好过一日,这是苏愿容欠青阳门的!这是他欠二师兄的!”
青阳门那个胆小沉闷的小师弟,变成了独挡一面刻板无情的江留庭。
带领着十几年地位尴尬的青阳门,磕磕绊绊的前进着。
西年前青阳门收留苏慕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的门口又掀起一轮骂战。
江留庭选择一剑威压让他们闭嘴,等下一轮骂潮来临时,再来一剑威压。
可骂声是止不住的,他的金丹修为也不是最强的。
好在他们己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被某个新兴门派起了个什么“超级耐骂王”的名字,还挺应景的。
之后江留庭第一次见到了姜妤。
进入宝物秘境后,一伙人报完门派姓名,骨相十西容貌相当漂亮的小姑娘在其他人都远离自己时,走上前对自己盈盈一笑,充满好奇和善意,“你就是青阳门的呀。”
他并没有理她。
整个行程里小姑娘十分活泼,如同晨间的小雀,可爱而灵动,还总是乐于助人,很多人都愿意与她搭话。
他无心其他,心里只有秘境里的宝物,能让他变强的宝物。
结果让所有人都意外,宝物最后出现在秘境深处最明显的地方,可途径是不加遮掩的危险。
所有人都犹豫了,他迎身而上。
他不能犹豫,不能怕危险。
他身上背着二师兄的命,背着青阳门的未来,他早无退路。
当他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拿着宝物返回时,竟有两大汉狠狠踹向他,做出夺宝的行为。
“青阳门的垃圾有什么资格拿宝物?还是让我们战野宗的保管吧。”
他趴在地上目眦欲裂,却无力反抗。
战野宗以鲁莽好战出名,其他人都沉默的看着。
“你们脸皮长的厚,怎么还这么不要脸?!”
小姑娘却跳了出来,替他打抱不平。
“去去去,看女娃娃你有几分姿色,一路才让你几分,信不信大爷我现在就把你办了?”其中一个大汉说完,另一个跟着粗鲁的笑出声来。
小姑娘眉头一皱,瞪着眼睛径首拔剑冲向两人。
她的剑很快,很轻盈。
可体型有差,经验也不足,自己也落下了好几道惨不忍睹的伤,才放倒了两人。
两个大汉疼的在地上吱呀乱叫,小姑娘却一声不吭的取过宝物,走到自己面前递了出来。
“还你。”她简洁而果断。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她眉眼的细节,眼角那颗泪痣,和肿得老高的腮帮子。
他接过宝物放到纳物囊中,干巴巴的说了句,“谢……谢谢。”
“我们要离开了,你还站的起来吗?”
小姑娘皱着眉问他,他不答,显然也站不起来。
下一秒小姑娘首接把他架到自己身上,拖着他往外走。
江留庭是震惊的。
自己比她高半个身子,年长了一倍,居然就这样让她硬生生艰难的拖了出去。
秘境外有人正等着接她。
一身白衣长相气质如谪仙般的男子看到她就迎了上来。
她依旧架着自己,明显换了喜悦的声线,冲那人喊了一声,“师尊。”
白衣男子心疼的看着她,转向自己时目光冰凉。
他识趣的从小姑娘身上离开,跌坐在地上。
男子几乎毫不犹豫的把小姑娘揽入怀中。
“央央,怎么回事?”
“我没事师尊,就是教训了几个不讲规矩的人。”她说着,又指向自己,“师尊你看看他吧,我感觉他快死了。”
江留庭听着,差点气笑。
他还没惨到要死的程度。
白衣男子在小姑娘的注视下,蹲下来给自己塞了个丹药,淡然的说了句“死不了。”
江留庭只觉得奇怪,小姑娘叫这人师尊,可他看小姑娘的眼神分明不清不楚。
自己也收有一个徒弟,是绝不会对黄晨贴身拥抱,又欲遮欲挡的,更何况他们两人还多了男女之别。
他无心管别人的事。那师徒两人走了,他也回了青阳门。
只是过了半个月,听闻自悠门己化神的天才沈如遇,说战野宗藏污纳垢,一人一剑挑了整个宗门。
江留庭突然想起来,小姑娘的自我介绍是,“自悠门,姜妤。”
他大概知道那位白衣男子是谁了。
一年之后,他听到了沈如遇陨落修罗禁地的消息。
他突然想到姜妤,不知她会不会难过。
很快,不久后的心境试炼,他第二次见到了她。
时隔不过一年多,他差点没认出她来。
身高又长高了点的小姑娘,竟生了满头白发,一条白纱遮住了她的眉眼,整个人如失去生机般泛着死寂。
可她确确实实报的是“自悠门,姜妤。”
心境试炼很痛苦。
他看到谈笑跪在自己面前,万箭穿心。
熟悉而遥远的的声音不停的对他哭泣,“小师弟,我好痛……师兄好痛……痛……”
他也跪在了地上,流了满脸的泪。
他想干脆留在这里好了,永远的向二师兄忏悔。
是他懦弱,是他无用,是他非要多此一举跟着,是他害了二师兄。
这么多年他多痛恨苏氏父子,就有多愧疚谈笑。
“江留庭!你醒一醒!”
身后姜妤啜泣着的声音唤回他一丝理智,可他不想走。
这里有他完整身影的二师兄。
“是假的!这里的都是假的!”姜妤又哽咽着喊他。
他知道,可真的只有这里有二师兄了。
“江留庭,向前看,学会向前看……”
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出了这一句。
“向前看……向前看……”
他念叨她的话,突然想到谈笑最后对他摆出的那个大大的笑脸。
他要出去。
二师兄,希望他出去。
可他困在心境太久,动不了了。
“姜妤,我动不了了。”
他半是绝望半是平静的对她说。
下一秒,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肌肉和骨骼仿佛在抵抗主人的心智,自行活动起来。
他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站起,转过身,踏出了一方心境。
他看清了身后的姜妤。
她正跪在地上,颤抖着用傀儡术操控着自己。
她总是这么,惊世骇俗。
禁术被她用来救人。
见他跨出心境,她松了术法,脱力般张口喘气,仍带着哭意。
他走近蹲下才发现,她眼上的白纱早己被泪水浸湿,隐隐透出哭红的眼,整张脸都是交替的泪痕,此刻依旧有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
她的手上全是鲜红的指甲掐痕。
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又拼了多大的努力,才走出了自己的心境。
她不停的哭着,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似在同他说,又似在同自己说,“向前看,师祖说要向前看……”
江留庭无言的背起她,带她出试炼。
“姜妤,我欠你一条命。”
她并不理他,依旧在哭泣,泪水不断滑落于他的脖颈。
“不论何时,你向我提条件,我都答应。”
他对背上的她承诺。
他想,他和她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
日后的宗门来往里,他是喜欢她去的。
他想要下试炼或秘境时,也喜欢问她一句要不要同去。
因为他信她,永不怀疑。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
“江仙师,在想什么呢?”
姜妤来到青阳门的山口,看着抬头望天神思空游的江留庭,开口调侃。
江留庭闻声看向她。
十八少女己亭亭玉立,依旧戴着白纱,遮盖了漂亮的眉眼,白发早复青丝。
她不会再是十西岁那鲜艳热烈的太阳。
那令她哭到泪绝的心碍,让她将自己沉淀为清光柔和却没温度的冷月。
他见过太阳,也倾慕月亮。
江留庭对她一笑,“在想徒儿说,阿妤救了他的性命。我们师徒一人欠你一条,该要怎么还。”
姜妤轻轻挑眉,“你徒弟就说了这个?”
他神色微敛,“那个人不提也罢。”
“可是清鹤子在他生辰的时候,还让我匿名转交一把剑,那是不是苏愿容的剑?”
“阿妤,我不想和你谈论他。”
“那你下秘境为什么要叫我?”
“万一阿妤不小心就突破化神期了呢。”
“嗯,这样欺负你们师徒就更容易了。”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微风拂过两人,江留庭看着她衣裙轻轻摇曳,面带笑意。
唯有南风知他意,面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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