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小院响起叩门声。
来人正是露欺霜。
他今日难得穿得严实,一袭素白长衫,墨发用青玉簪松松挽着,倒显出几分清雅。
可见到开门的是苏近无,噙在浅笑嘴角的浅笑僵了一瞬。
只见苏近无披着件黛色外衫站在门内,中衣领口处一枚暗红的吻痕若隐若现。他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显然是刚沐浴过。
“怎么是苏公子?”露欺霜眸光微闪,往门内望了一眼,“她呢?”
“还在睡。”苏近无指尖搭在门框上,温声答道,“露宗主有事同我说便好。”
露欺霜提起手中的朱漆食盒:“在下昨日便搬来此处住。做了乔迁的喜饼,劳烦苏公子转交给她。”
“多谢露宗主好意,可怕恐怕要浪费了。”苏近无目光扫过食盒,“恒兮不喜甜食。”
露欺霜淡然一笑,“我自然知道的。所以特意做的咸口。”他将食盒往前递,“笋干火腿馅的。”
苏近无面色不改:“是吗?露宗主有心了。”却不接。
露欺霜忽然轻笑,“我知道苏公子向来温润而泽,总不会……像那些小家子气的妒夫,连这点心意都要私自拦下吧?”
语调意味深长,若有所指。
一阵风吹过,眼看门就要合上,露欺霜伸手抵住。
不过他衣袂间竟真没了往日浓郁的香粉气。
“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意。”苏近无眸光淡淡看他,“但我确实更喜欢恒兮的处事之道——”
他眸中泛起冷意,“不喜欢,便拒绝。”
“请回。”他说。
露欺霜目光扫过他眉眼,“苏公子这般小气的模样,也不怕被她瞧见?”
“她可是魔尊,就算是后宫三千也是常事。你想独占……”露欺霜忽然压低嗓音,“凭什么呢?”
恒兮的身份自从公输家离开后,因为没有刻意掩盖,汝陵一些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
露欺霜微微勾唇,“况且据在下所知,苏公子也没什么正当名分吧?当年……”
“露宗主是仙门中人,”苏近无突然打断,“既知她是魔尊,何必凑近?”
“被她这样的人吸引,很正常吧。”露欺霜眼神坦然中透着几分挑衅,语气暧昧,“况且正如你所说,在下可是合欢宗人。若能与魔尊春风一度,那可是……”
“砰!”
门板重重合上。
恒兮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懒得去管。本想再多躺一会儿,却收到了魔域两道的传讯。
[久觅焉离大人未果,音讯全无。]
[薛怀璧无踪。]
恒兮恢复记忆后便派人查过,薛怀璧当年没死,但也没回到妖族,至于具体去向他们没查到。
而自恒兮死后,魔域西分五裂,更无人顾得上妖族。妖族亦内部纷争不断,后来有了新的妖皇也并不复以往统一而强盛的局面。
恒兮洗了把脸,脑海中复盘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江鹤呢?
那个一心想要复活自己师姐,最后被她废去修为的人。
出了幻境后谁都没在意此人死活。
可是否该重新考虑这个人在整件事中的作用——
或许江鹤原本也不想进入公输瑜的执念的,他只是想在现实里把薛怀璧送去配冥婚,想借此碰运气解开执念,得到千树。
而他最初出现在恒兮面前是想抢夺镯子,紧接着薛怀璧出现,而后他们便都被公输家的修士带走。
可见江鹤提前与公输家的人串通,蹲守一个适合配冥婚的带走。
但他如何确定当时薛怀璧一定会出现?
——或者,他要蹲守带走的,未必是薛怀璧。
配冥婚的定然是男子。
而当时在恒兮身边的男子只有……苏近无。
只要恒兮遇事,苏近无一定会出现。
所以江鹤本想让公输家的修士带走去配冥婚的人,极有可能是苏近无。
不过是薛怀璧突然出现——公输家的人可不在意对方是谁,所以首接收网,才把她和薛怀璧一起带走。
是以有很大可能,江鹤一开始的目的是恒兮的镯子,还有苏近无。
——又是冲苏近无来的……
之前在汝陵温家的那个树妖春姬,也是几次三番想杀苏近无。
为什么呢?
苏近无身上有什么威胁到了谁?
恒兮一时间没有半点头绪——他向来与人为善,会得罪谁?
恒兮摸了摸小鱼。
“喵喵~”小鱼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恒兮闭了闭眼——
若是这样,那么再回看薛怀璧的所为——突然出现阻止恒兮杀江鹤,导致他们被带到公输家,而后他们三个人误打误撞进入执念之境。
再结合薛怀璧在温家梅园说的那番话——他在费尽心思查恒兮的过往,关于她和温欲雪的过往,甚至想强行让她想起一切……
——因为现实中查不到,她和温欲雪的过往都被温家不遗余力地抹除痕迹,无迹可寻。
就像温琢玉,身为温家之人也并不知道。
所以,极有可能薛怀璧是故意带他们入执念之境,想去过往寻找答案。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如薛怀璧所说,是他想让她因此放下苏近无?
因为情?
恒兮并不信服这个缘由。
她并不喜欢用情之一字考虑那些不重要的人——或者说万事万物的发生,绝大多数本就不是因为情爱,或权或利,哪怕是怨恨,都比情爱更有说服力。
说到底薛怀璧留着终究是祸患。恒兮再次下了追杀令。
而后又给几个亲信去了道令:[查江鹤。]
苏近无走近房间接过恒兮手中的梳子,帮她梳头。
他半字不提方才露欺霜登门之事,恒兮也不关心。
不过这几日,他显然更为黏人。
*
夜里苏近无做了莲子羹。
瓷勺碰着碗沿,叮的一声。
他低头咽下最后一口莲子羹,喉结滚动,唇上还沾着点莹润的水光。
“阿无……”恒兮声音有些哑。
他抬眼看向她,唇边却己挂回那抹惯常的温柔笑意,“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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