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近无在恒兮身旁坐下,宽大的衣袖拂过她手背:“我一人待着也无趣。”
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妻君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他目光柔和,语气也软,倒像是在哄孩子。只是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执拗,似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蝉衣在一旁几乎要翻白眼,碍于面子还是挥手让人给他上了茶。
恒兮侧目打量苏近无,这人正用最温良的表情说着最黏人的话。
恒兮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任由他挨着自己坐得更近了些。
一炷香后,仙门各派终于达成共识——
“露欺霜无罪。”
杨柳镇判官府的判官宣布:“经查证,先前被露欺霜豢养的妖物所杀之人确实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且非露欺霜亲手所杀,其是否授意妖物行凶,无从考证。至于妖鬼之说……”
他瞥了眼寻仙派众人,“既然妖鬼江鹤在逃,另重要证人汝陵明镜台判官温别刃尚未到场,故此案暂且搁置,待擒获妖鬼或温大人抵达后再议。”
——“且慢!”
一道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
而高台上的露欺霜也闻声抬头,目光看向了某个方向。
恒兮清冷的眉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晦色。
真正的热闹,这才开始。
众人皆闻声回首,只见一众高阶修士分列两侧开道,一道极具威压的身影缓步而来。
那人身姿修长,一袭墨绿长袍随风轻动,束发的青玉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走得并不快,但行走间气度沉凝如渊渟岳峙,竟让在场众修士不自觉地屏息退让。
有如此威压,定然是个人物。众人皆私下小声议论其身份。
“那些修士是紫阳宗的人……”
“是紫阳宗宗主薛韫。”
“薛韫?此人向来深居简出,只知闭关。你见过?”
“紫阳宗上下除了宗主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他。若他不是宗主,还能是谁……”
细碎的议论声中,苏近无眸色微沉——那人是薛怀璧。
薛怀璧似有所感,目光穿过人群与苏近无对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几分轻慢,或挑衅。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恒兮身上。
恒兮只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很快,薛怀璧走到了高台中央。他神色严肃,声音清冽:“在下薛韫,紫阳宗宗主。”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紫阳宗是仙门中一流的大宗门。谁都知道这位宗主的地位和分量。
苏近无牵住恒兮的手,眼神复杂。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染上几分忧色,眉头微蹙。
薛怀璧……
薛韫……
怀璧,则韫椟而藏。
原来如此。
若是薛怀璧……紫阳宗宗主是薛怀璧,那……
恒兮捏了捏他的手心,“都让你不要跟来了,又要瞎操心。”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显然早己知晓这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近无低声问道。
“你只需要在意我一个人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恒兮目光漠然扫过前方那道身影,吐气如兰:“重要么?”
“某今日前来,只为一事。”薛怀璧目光冷厉地看向露欺霜,“敢问露宗主,你炼化的妖鬼毁我紫阳宗两座灵峰,伤我数十几弟子,更放走了本座擒获的魔族要犯……”
凤眸一凛,威压骤然释放。台下有几个修为较弱的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额间渗出细密冷汗。
薛怀璧冷眼看着露欺霜,“此举,意欲何为?”
露欺霜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不知道。”
“不说?”薛怀璧冷笑,意有所指,“还是说,露宗主早就与魔域那些人有了勾连?!”
恒兮眯起眼。她清楚地看到,薛怀璧说这话时,目光分明落在她身上。
露欺霜嗤笑,无所谓道:“众所周知,我合欢宗人,只爱勾引勾缠,勾连是什么?”这话说着,却目光幽幽望向恒兮。
反正他都快死了,说什么重要吗?
“你——!”
台下一众人闻之只觉得脸热。
“简首是有伤风化!”
“没眼看!”
薛怀璧沉声道:“带下去,好好审问。”
“薛宗主,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妖鬼是露宗主炼化,无凭无据,凭什么拿人?!”合欢宗长老起身道。
薛怀璧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凌厉,“本座这里可不是公堂,从不以证据说话。本座就是知道,妖鬼就是露欺霜炼化!”
他目光扫向众人,冷笑道:“恐怕杨柳镇的判官府卷宗也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以为少了个妖鬼就想脱罪?诸位也不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我紫阳宗!”
“卷宗也可伪造,你这是仗势欺人!”一合欢宗弟子大喊。
薛怀璧偏头看向那人,语调沉冷:“阁下是什么意思?”
而后再一道威压释放下去,一个个都闭了嘴。不服者也都被顾全大局的长老按了回来。
“至于寻仙派,本座也需要一个交代。”薛怀璧说。他指的自然是寻仙派没看守好江鹤让其逃跑之事。
寻仙派之人自知理亏,连连称是。
正这时——
天际突然裂开一道青光,虚空扭曲间逐渐形成一个无边际的青色旋涡。
“看!”
“那是什么?”
“是青云秘境之门!”
青云秘境入口开启了。
恒兮在广袖下的指尖快速施法传讯,一道魔尊令悄无声息发出。
“既然露宗主交由紫阳宗,那此事便算了结。如今青云秘境之门开启,我等便可带弟子入境试炼。”守剑城的长老说。
薛怀璧沉眸,没有说话。
一旁的天机门长老道:“老朽多次占卜,得出今日入境有大凶。不若诸位,明日再入境?”
天机门以测算占卜之术立世,推演天机,众人自然愿意信服。
至此,众人也纷纷离场。
恒兮轻啧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怎么?”苏近无温声问道,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注意到她难得流露的微小情绪。
“还以为他们最好能打起来,没想到一个个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她预期的热闹还是没闹起来啊。
苏近无不禁失笑,牵住她的手,“热闹也看完了,接下来想去哪里?”
恒兮正考虑着,听见蝉衣说道:“阿姐,三日后便是我成婚之日,你可别忘了来。”
恒兮点了点头,再没理会旁的,拉着苏近无离开。
暮色渐沉,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往回走。忽然,苏近无脚步一顿——
巷口的阴影处,薛怀璧正抱臂倚在墙边。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那双狭长的凤眸首首锁住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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