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仓库的死寂仿佛钻进了陈辛澈的骨头缝里，冻得他心都麻了。
老黑和阿彪互相使眼色，嘴巴动了动想劝，可陈辛澈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冰冷刺骨，两人立马把话咽回肚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知道这位爷最好面子，这时候劝他，跟拿刀子剐他自尊心没区别。
陈辛澈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跌跌撞撞摸回家的。
书房里黑得吓人，厚厚的窗帘把外头的光挡得严严实实，就角落里一盏旧落地灯，发出点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衬得整个屋子又闷又沉，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空气里全是冲鼻子的威士忌味儿。
陈辛澈整个人瘫在宽大的皮椅子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领带扯得歪歪扭扭，衬衫扣子也崩开了几颗，露出紧绷的脖子和脸上那道被谌晞拒绝后显得特别刺眼的血口子。
脚边东倒西歪躺着好几个空酒瓶子，还有一个剩半瓶的，被他死命攥在手里。
他仰起脖子，“咕咚”灌下去一大口，那酒像火一样烧着嗓子眼，可心里那把叫“嫉妒”和“绝望”的火，烧得更旺了。
谌晞最后那句冷冰冰的话——“要么我死，要么我毁了四海会”——像个紧箍咒，在他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
每一个字都像带毒的针，扎得他浑身都疼。
“为…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含含糊糊地念叨，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里头空荡荡的。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条缝。
陈辛瑶探进头来，一眼就瞅见陈辛澈跟滩烂泥似的瘫在那儿。她轻手轻脚地溜进来，踮着脚尖绕过地上的酒瓶子，那浓烈的酒味儿熏得她直皱眉头。
陈辛澈醉眼朦胧地瞥了她一眼，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失恋了呗。”
陈辛澈仰头灌了一口酒，嘴角免强扯出一个弧度，似是在嘲讽。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告白被拒绝一事，肯定是老黑告诉她的。
陈辛瑶走到他旁边蹲下，一把将他手里那半瓶酒夺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就你这德行，不把自己灌成烂泥才怪。别喝了！再喝，等着去医院管子插胃里洗吧你！”
陈辛澈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好不容易才把焦距对准妹妹的脸。他想扯出个笑，结果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陈辛瑶……瑶瑶……”他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声音含混不清，“你……你跟我说实话……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啊？”
他猛地撑着坐直了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陈辛瑶，像是要从她脸上挖出个答案来，“你跟她是好闺蜜，你来告诉我，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我俩认识十几年了！一块儿长大，一块儿在枪子儿底下爬…爬出来，一块儿看着那些想弄死我们的人躺下……我、我以为，我们早就……早就长到一块儿去了！骨头连着筋，血融着血！我以为……我才是她命里……最要紧的那个人！”
这些年来，他没有跟她说过一句他喜欢她，他在意她之类的话。
因为他在想：他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越说越激动，手胡乱比划着，差点把空瓶子挥出去，“我救过她的命，她替我挡过枪子儿！我们……我们一起在鬼门关前头打转多少回了！凭什么……凭什么就比不上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条子？！”
“条子”俩字被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子冲天的恨意和不甘。
陈辛瑶看着他那张痛苦得都扭曲了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
“陈辛澈。”她的声音挺平静，没什么波澜，“感情这玩意儿，哪有那么多‘凭什么’？又不是排队买菜，谁先来谁就能得着好的。也不是谁功劳大，就能换颗真心。心……它压根儿不讲道理。”
她停了一下，看着陈辛澈眼里翻腾的痛苦，声音放得更软和了些，“你好好想想谌晞，她跟咱们，打根儿上就不一样。她为啥进四海会？是为了活命！是没得选！不像咱俩，生下来就泡在这滩浑水里。这些年，为了能在四海会这鬼地方活下去，为了能站稳脚跟不被人踩死，她遭了多少罪？你看她睡过一个囫囵觉吗？过过一天不用提心吊胆、安安生生的日子吗？”
陈辛瑶这话像把钥匙，“咔哒”一下捅开了陈辛澈记忆的锁。那些被他死死压住、此刻却借着酒劲儿汹涌翻腾的画面，狠狠撞向他脆弱的神经。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画面猛地切到十五年前：
谌晞被他与父亲救下后，转头就被塞到他身边，成了他的贴身保镖。
他当时死活想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虽说她之前靠着一股子狠劲儿和想活命的疯劲儿干掉了藏獒，可这不代表她真有多大本事能当保镖。
说白了，才十五岁的小丫头，连自己都未必护得住。
可他父亲陈四海话说得明明白白：她要是不做他陈辛澈的盾牌，那她这条命，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他听懂了。
他不收下她当这个贴身保镖，她就得死。
作为四海会的少主，他就像个活靶子，走到哪儿都危机四伏。
谌晞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最沉默也最顽固的影子。
突然，枪声像炸雷一样响起。
人群瞬间炸了锅，尖叫着四散奔逃。
他甚至没看清子弹从哪儿飞来的，就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猛地扑过来，把他狠狠撞倒在地。
将他扑倒的人是谌晞。
子弹“嗖”地擦过她的肩膀，带起一溜刺眼的血花。她痛得闷哼一声，小脸“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可她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手脚并用、异常迅速地把他拖到旁边的水泥柱子后面。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刀子，死死扫视着混乱的四周，好像肩膀上那个冒血的窟窿不是她自己的。
这样的场景，他记得清清楚楚，前前后后一共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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