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看着她伏低的姿态和温顺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的就是这份知足和本分。
“嗯，你是个懂事的。”王妃语气更温和了些，“起来吧。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先跟嬷嬷下去，好好梳洗一番，换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吃顿热乎饭，歇息歇息。”
“是，谢王妃娘娘体恤！”云荷恭敬地应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饭后，王妃看着眼前这个收拾干净后，更显清秀温顺的姑娘，沉吟片刻，做出了最后的安排：“世子爷这几日……心情可能不大爽利。你也不必太过拘谨。这样，今晚，你就先去世子院里，当几天贴身丫鬟，熟悉熟悉世子的起居习惯和脾性，也……让世子熟悉熟悉你。”
王妃的话点到即止，但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云荷的脸颊更红了，如同染了最艳的胭脂。
她再次深深福礼：“是，奴婢遵命。”
“去吧。”王妃挥了挥手。
管事嬷嬷上前，带着云荷退了下去。
夜幕低垂，王府各处次第掌灯。
季无忧的小院里，石桌上摊开着油纸包，露出金黄油亮的干菜肉饼，散发着的咸香。
旁边摆着那坛启了封的自酿米酒，清冽甘甜的香气在微凉的夜风中幽幽飘散。
季无忧己经摆好了两个碗，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倒酒。
“秦隐，快尝尝！保证你没吃过的味道！”她招呼着坐在对面的秦隐。
然而，平日里对美食虽不热衷但也算捧场的秦隐，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握着筷子，眼神飘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合胃口？”季无忧拿起一个肉饼，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含糊地问。
秦隐放下筷子，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犹豫和为难的神色。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季姑娘……这饼和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世子……他自从上次武场之后，这几日，心情不爽利。把自己关在观月阁，人憔悴了不少。我……心里很是不安。”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点希冀看向季无忧，“季姑娘你……你看……能不能请你……带上这些吃的，去看看世子？哄哄他？”
“噗——”季无忧一口米酒差点喷出来，她连忙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哄……哄他？那家伙还在别扭？”
“他……他还在为武场的事不开心？”季无忧放下酒碗，一脸匪夷所思，“这都几天了？一个大男人，啊不，一个大男孩，心眼比针尖还小？”
不过想到那天的情形，季无忧还是忍不住了嘴角。
“噗嗤……哈哈哈……”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越想越觉得那场面滑稽无比，“哈哈哈……他居然还在为这个别扭？这也太……太可爱了吧？”
她用了个自己都觉得离谱的词。
秦隐看着季无忧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冰山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但还是坚持道：“世子他那日……确实……嗯，有些失手。在姑娘面前失了脸面……”
“行吧行吧！”季无忧无奈地摆摆手，重新抱起酒坛子，又把剩下的几个肉饼仔细包好，“看在你秦隐的面子上，也看在这好酒好饼的份上！我就去看看咱们那位‘面子比天大’的顾世子，是不是真把自己饿瘦了！”
她嘴上嫌弃，动作却利落。
秦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起身：“我同姑娘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提着米酒和肉饼，穿过夜色笼罩的回廊，朝着灯火通明的观月阁走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似乎都屏息凝神，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季无忧心中好笑：看来这位爷的“不爽利”是全院子皆知了。
他们刚走到主屋的廊下，还没等通报，就听见里面传来顾知修带着明显不耐和烦躁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几分：
“……笨手笨脚的！连个茶都端不稳？烫着本世子了！出去出去！都出去！不用你们伺候了！”
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一个端着茶盘的小侍从低着头匆匆跑了出来。
季无忧和秦隐对视一眼。
秦隐眼中担忧更甚，季无忧则撇了撇嘴，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吧，脾气还挺大！”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音量，带着点戏谑：“顾世子好大的火气！这是嫌茶不好，还是嫌人伺候得不舒心？要不……尝尝我们带来的米酒和肉饼？”
说着，她也不等里面回应，抱着酒坛子，拎着油纸包，大大咧咧地就掀帘子走了进去。
秦隐紧随其后。
屋内灯火通明。
顾知修正背对着门口，烦躁地扯着自己衣襟的领口。
听到季无忧那熟悉又带着调侃的声音，顾知修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迅速转过身！
季无忧抱着酒坛、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内两步处，身后还跟着秦隐。
“季……季无忧？！你……”他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惊喜。
她终于来了！是来……看他的？
顾知修眼中混合着惊愕、喜悦、不敢置信和强自压抑的复杂光芒，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总归脸上的阴霾算是瞬间消散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气氛微妙转变、顾世子眼中光芒大盛的瞬间，赵嬷嬷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是一个身着着崭新粉荷色衣裙、梳着整齐发髻、面容清秀的陌生女子，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低着头。
“世子爷，奴婢……奴婢伺候您沐足……”那女子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初来乍到的紧张和羞怯。
她正是刚刚梳洗打扮好、被王妃安排来“熟悉”世子的通房丫头——云荷。
云荷一抬头，正好看到刚进门的季无忧和秦隐，也看到了顾世子骤然转身、眼中瞬间迸发惊喜的模样，还有顾世子……好看俊美的模样。
她显然没料到会撞见外人，尤其是看到世子爷对那个抱着酒坛、衣着寻常却气质独特的女子流露出的那种……光彩，整个人都愣住了，端着水盆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凝固了片刻。
顾知修一怔，转而皱眉不耐烦地问道：“沐什么足？本世子何时让人伺候沐足？”
他问时，目光没投向那姑娘，首首看向赵嬷嬷。
这点确实属实。
这位世子，身上揣着些矜贵又特别的‘毛病’，一是他的房间和衣服不能熏香，二是抵触别人跟自己有身体碰触。
平日里，下人们哪怕只是稍微靠近些，他那从骨子里透出来不适与厌弃就瞬间披挂上阵，人也跟着肉眼可见地‘炸毛’。所以但凡遇到需要和身体接触沾边的事儿，他向来都不让人伺候，固执又倔强地自己动手。
府里的人都知道。
除了眼前这位刚入府，手中端着一盆热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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