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步出听雨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风穿过花木，带着的泥土气息和海棠的香气，涌入肺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轻盈的畅。
她脚步轻快地走在青石小径上，踢飞了一颗脚边的小石子。
石子骨碌碌滚进旁边的花丛，惊起几只栖息的小虫。
陆婉倾平静的眼神以及那句“多谢”像是解除了她心中那份愧疚，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这感觉……真好！
“季无忧！你跟陆小姐说什么了？”顾知修几步上前，“说了那么久？”
季无忧目光坦荡地迎视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带着点恶劣的弧度，故意拖长了调子：“说什么？当然是说——”她故意停顿，然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说你是个‘渣男’。”
顾知修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这个闻所未闻、却又本能感觉充满恶意的词砸懵了。
“渣……渣男？”他重复着，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此乃何意？听起来不像……夸赞之词。”
看着他这副懵懂又较真的样子,季无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肯定：“简单点说呢……”她走近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依旧迷惑的脸，“就是说你——不值得托付，懂了？”
她还是太善良了，至少没说表面光鲜，内里败絮，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玩弄人心，毫无担当！
顾知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错愕和……巨大的、被否定的受伤感。
尤其这话是从季无忧口中说出！
“你……你便是如此看我的？”顾知修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返回的路上，一路沉默。
“季无忧。”闷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鼻音。
顾知修依旧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顿了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艰难地问出下一句，声音里充满了自我怀疑的苦涩，“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季无忧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
顾知修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掩去了平日的风流神采，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和……迷茫。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审视。
半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那么绝对。”
季无忧的目光在他那张即使此刻写满沮丧也依旧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在顾知修期待的目光中，清晰无比地、带着些理所当然的肯定，补充道：“至少……你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
反正要离开了，她还管什么穿越第一课。
顾知修听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我很郁闷”的低气压。
季无忧看着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
是解气？有那么一点点。
回到王府的顾知修坐立难安，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光滑温热。
这张脸……竟成了他唯一被季无忧认可的‘优点’？
他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也正是因为相信，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郁闷感，如同发酵的酒精，在他胸腔里疯狂膨胀、翻涌，他猛地抬起头，大步迈向季无忧的小院，他不能让她这样认为！
顾知修来到季无忧房门时，一股异样的冷清感扑面而来。
并非无人，相反，季无忧正背对着门口，在平日堆放药材和杂物的案几前忙碌着。
但那种忙碌，带着一种刻意收拾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意味。
她将几卷泛黄的医书仔细捆好，把常用的药碾、小秤和一些瓶瓶罐罐分门别类地装进一个崭新的藤箱里。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她动作间带起的、一种即将远行的萧索。
顾知修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抓紧。
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化为实质的恐慌。
他站在门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和紧绷：“你……在做什么？”
季无忧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将一件叠好的素色外衫放入箱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顾知修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几步跨进房间，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藤箱，以及她手下那些熟悉的、属于她在这个房间里生活的痕迹，“你要去哪？”
季无忧终于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一包晒干的草药。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亮，首首看向顾知修：“先收拾好东西，然后向王爷和王妃辞别，离开擎王府。”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顾知修耳边轰然炸响。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化为灼烧五脏六腑的烈焰。
离开？她要走？她竟然要离开？！她凭什么离开？！
“不行！谁准你走了？”顾知修声音带着失控的颤抖，他觉得此刻脑子一片空白。
季无忧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冷意：“顾世子，我的去留，不需要谁的准许。擎王府的恩情，我记着，但我不欠王府什么，更不欠你什么。”
顾知修像是被这句话刺到了，他眼中刹时浮上痛苦、愤怒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惧。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看着她那副冷静疏离、仿佛随时可以挥一挥衣袖就消失不见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无法控制的恐慌淹没了他。
“季无忧！”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在季无忧毫无防备转身继续整理东西的瞬间，他猛地从背后扑了上去！
又来？！！！
“放手！！！”季无忧真的恼了。
“我不放！”顾知修执拗的声音闷哑破碎，“你不能走！我不可能让你走！”
“顾知修！你给我——滚开！” 一声厉喝，季无忧眼中闪出寒光！
她没有选择去掰他的手，而是猛地屈起右膝，身体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巧劲，用脚后跟对着身后的案几边缘，狠狠地、用尽全力地一蹬！
“砰！” 一声闷响！
巨大的反作用力通过她的身体传递，加上她自身向前的猛力挣脱，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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