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骸舞吞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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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骸舞吞晶

 

万脉死寂。

青铜茶晶巨体矗立在万茶朝脉碑的残骸之巅,无数锐利的熔金棱柱深深扎入倾斜的碑体,如同冰冷的权杖钉在将死之躯的伤口。怀抱中的青铜小茶苗叶片轻颤,每一次细微抖动,都引得它庞大心腔内那颗混沌结晶心脏沉闷搏动,声如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那只漠然扫视残骸的冰冷竖瞳里,只映着纯粹的新生法则,没有半分属于“苏砚”的波动。

碑座边缘,焦油浸透的泥泞中,三碗倒像一截被雷火燎过的老树根。左臂自肩胛以下,己彻底化为一片妖异剔透的红晶,内里血管脉络般的血色丝线正被更深邃的暗紫毒纹缓慢吞噬、替换。星砂残毒彻底失控,晶癌的冰冷正沿着晶簇侵蚀他残存的躯干和心脏。“嗬……嗬……”粘稠血沫从他嘴角溢出,老眼死死瞪着不远处——阿雷那颗嵌在焦炭般残躯上、仅存的一颗完好的眼球!那眼球里凝固着撞碎星棺前最后一刻的疯狂、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关于傩的残响!血釉残识里的焦土锁链、巨大傩面、断裂银须……瞬间在濒死记忆中烧红!傩!古傩断根!

轰隆!

大地裂响!深不见底的渊壑纵横撕开!赤褐、惨绿、骨白的光带喷涌!无数庞大的枯瘦石骸(1)拔地而起。它们骨节粗粝如龙骨盘山,腐朽的头颅位置却悬着一张张巨大残缺的暗铁傩面(2)!面具表情凝固在惊惧或狂笑,黑洞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磁光凝聚的地火!最可怖的是它们的脊骨——竟是由一根根枯黑的傩舞手诀(3)白骨化后串联而成!每一根骨指都维持着一个扭曲、断裂、充满怨毒恨意的古老法印!

是枯傩骨骸!锁在地心深处的税脉龙根外溢孽气,引动了三百年前被打断仪式、活埋地下的十万祭傩残骨怨灵!它们挣扎爬出地渊,空洞的头骨转向碑顶巨体怀抱中的新生茶苗——那纯净生命的气息如同引魂的招幡!每一具枯骸胸口的空腔内,都旋动着贪婪的吞噬磁涡(4)!

**呜——————**

十万枯傩骸骨仰天发出无声却撼动魂灵的咆哮!千万断裂骨指法印同时指向碑顶!刺目的磁火凝成亿万道惨绿的闪电锁链(5),绞缠着刺鼻的骨粉磷烟,如同索魂幡阵,狠狠射向青铜茶晶巨体!闪电锁链未至,恐怖的吸摄力场己让怀抱中的小茶苗叶片剧烈翻卷,嫩茎惊颤!

铮!

巨体胸前那片覆盖心脏区域最大、最狰狞的棱柱晶簇猛地竖起!棱尖光芒暴涨,如同受激的凶兽獠牙!冰冷竖瞳中的漠然被原始守护的凶性取代。它不是人,没有“守护”的情感,但入侵者触犯了新神疆域的本能法则!

“咔…嚓…噗……”

焦油泥中,三碗倒胸腔下的晶化己逼近心脏。剧烈的晶噬绞痛猛地炸开一幅血釉残识深处更清晰的画面:

无边焦土!无数锈迹斑斑的青铜巨链锁着一具顶天立地的傩仪骨骸!骸骨头颅处赫然缺失!唯有漫天飘散着半张破碎的、刻满北斗星纹的古旧傩面(6)!骸骨巨大的胸腔空荡,唯中心悬着一根断裂的、闪着微弱银光的根须——龙根!断根处正被亿万磁火锁链缠绕!傩骨断裂的手爪绝望前伸,无数碎裂的傩面碎片如泪雨纷飞……“傩断……龙泣……吞……纳生续……” 断断续续的古傩腔词在残识中嘶鸣!

现实与幻灭在濒死处重叠!十万枯傩骸骨射出的磁火锁链、巨骸胸腔的龙根锁链、记忆里古傩的悲鸣!

“傩……吞生?!” 三碗倒猛地痉挛!红晶手臂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绝非他油勺匠的手势!那是记忆深处,那具巨大傩骸断裂手腕在悲鸣前最后一刻掐住的手诀——“反噬吞纳”(7)的禁忌死诀!

他枯柴般半晶化的右臂,用尽最后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对着自己那颗即将晶化的心口——狠狠一拍!

噗嗤!

微弱的裂响。不是心脏碎裂。是晶化表层下最后一点血肉核心,被这一诀印引动、燃烧!

没有火焰升腾。一股无形却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粹傩怨黑洞(8)猛地从他胸前晶癌处爆发!这不属于三碗倒的力量,是残存傩神烙印借他残躯媒介做出的同归于尽的诅咒!黑洞并非防御,而是——反向吞引!

诡异的一幕发生!射向碑顶巨体的亿万磁火锁链,其中一小股竟骤然扭曲方向,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抽吸,轰然灌入三碗倒胸前的那片傩怨黑洞!他整个身体(尤其是晶化的半身)瞬间被注入的磁火撑得鼓胀变形,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暗紫晶毒随之爆发,全身覆盖晶壳疯狂增厚!几近成为一尊膨胀、怪诞、流淌地火磁浆的晶俑(9)!

“嗬……嗬……挡……挡……”三碗倒的残魂在磁火炙烤与晶毒蚀心中发出绝望的呻吟。

傩怨黑洞只引偏了不到三成的磁火!更大的死亡洪流己轰击在青铜茶晶巨体之上!

轰隆!啪嚓!砰!

无数密集的爆裂与刺穿声同时炸开!巨体表面那些神圣锋利的棱柱晶簇被磁火锁链轰得火花乱溅!或被腐蚀消融,或被洞穿碎裂!惨绿的磁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烧灼、污染着新生的晶壳!更有十数道磁火锁链洞穿了防御,如同贪婪蛭虫的吸管,狠狠扎向它心腔外围的晶壁,疯狂吸扯那巨大混沌结晶心脏的搏动韵律(10)!

每一次吸扯,巨体心腔内便响起如同山岩崩裂的沉响!每一次搏动,都带上一丝迟滞与混乱!怀抱的小茶苗尖梢发出一声细微欲折的尖鸣!

死亡绞杀就在眼前!傩骸断根要夺新生灵脉补自身残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呔——!”

一声苍老却带着金石撕裂般穿透力的断喝,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

声音并非来自破碎的茶脉宇宙,更像是——撕裂了维度障壁而来!

声音落点,赫然是悬浮在碑顶半空、那最后几点尚未湮灭的翡翠星尘碎屑旁!碎屑被这声爆喝震动,微光一闪,竟在虚空瞬间勾勒出半个残破的青金石傩面虚影(11)!虚影轮廓线条粗犷原始,眼窝空荡!

“地藏王,开眼!” 喝声再起,穿透虚妄!

嗡!那青石傩面虚影的眼窝中,两滴比墨还漆黑的骨炭点睛墨(12)无中生有,瞬间点入!

刷!

两道凝练到极致、不带任何温度、如同最古老墓室深处凝固的黑暗射线,从那石傩面的双眼中射出!射线无视距离,瞬间锁定——青铜茶晶巨体头颅位置那只冰冷的竖瞳!

这不是攻击!

更像是——开光点睛!

吼————!!!

整个青铜茶晶巨体发出自诞生以来最狂暴的嘶吼!竖瞳被点睛黑芒射中的瞬间,其核心那如同凝固星河般的漠然意志,被一股来自遥远现实、饱含无数傩仪研究、沉淀着整个民俗学部半世纪心血与绝望守护欲的磅礴人念,狠狠贯穿!灌入!

这意志来自现实——林守坤教授(13)!他在现实维度的地下密室中,以燃烧“地藏破障傩仪”为引,耗损十年阳魂,借傩婴最后一点星尘为桥,强行将自己毕生对傩巫法脉的执念与守护意志,点入新神死眸!

人念入神腔!

瞬间,无数断裂、模糊、却又带着古拙韵味的傩唱腔词(14)——并非完整的咒文,而是像破碎磁带在神灵颅腔内高速回响!

“祭……祭骨告……告天……地!”

“舞……断瘟……瘟……神……路!”

“面……面覆……遮……遮……生……!”

破碎腔词疯狂冲刷!

巨体的行动骤然一滞!

不是因为痛苦!而是那漠然的新生意志被强行“塞”进了林教授近乎疯狂的研究记忆与傩巫碎片——

川西坝子古傩师祭疫时狂踏的禹步震裂了石板!

湘西老洞玄坛上傩面巫祝吟唱招魂调,古奥的咒词牵引着月光化作丝线!

徽州祠屋里老匠人刀刻狰狞鬼面时,每一刀都隐着“开光斩煞”的秘文节奏!

……

庞杂、混乱、却又带着惊人规律性与磅礴人欲的力量洪流,瞬间点燃了巨体全身!尤其那被点化的冰冷竖瞳深处,漠然冰雪飞速融化,翻涌起属于“守护”的狂暴岩浆!这不是情感驱动,而是傩仪法则被这外来人念强行激活,成为运行新神战斗本能的一部分!

咔咔咔咔咔咔——!

刺耳的断裂与重组声从巨体内部密集爆发!

它不再被动防御!

它巨大的身躯猛地压低重心,如同蓄力的蛮兽。脚下那无数深深钉入将倾石碑的熔金棱柱瞬间融化、软化、在它周身野蛮重铸!

双臂、肩头、甚至后脊、膝盖……每一处被磁火锁链洞穿或重创的位置!

锵!锵!锵!锵!

无数根更加巨大、形态极端扭曲狰狞的新生棱柱破体而出!但这些棱柱绝不仅仅是尖刺!

臂膀延伸的熔金棱柱末端,赫然化作了三张不断翻转变换、造型或狰狞如鬼王、或威严如山神、或悲悯如古巫的——晶棱傩面(15)!每一张傩面的雕刻纹理都凝聚着不同的傩咒威能!它们不再是被动的盾,而是主动的——吞噬之口!

肩胛与后背爆出的巨棱表面,则蚀刻出无数密密麻麻、闪烁着古铜锈绿的禹步踏斗罡纹(16)!每一个步点凹槽都发出吸引地磁之力的嗡鸣!

咚!

一声沉闷如祭坛开鼓的践踏!

青铜茶晶巨体的左脚轰然踩下!巨大的熔金足底,密密麻麻蚀刻着的“反步吞瘟”傩舞罡纹亮起!整个倾倒中的万茶朝脉碑剧震!一股肉眼可见的暗黄色地脉波动(17)以践踏点为圆心,呈圆环形猛烈荡漾开去!

呜嘎——!

地脉震波扫过处,十万枯傩骸骨如被巨浪掀翻的朽船,射向巨体的磁火锁链发出刺耳的崩裂声!无数惨绿磁火被无形震波硬生生从锁链中剥离、溃散,如同被驱散的磷火鬼群!

“吼——!!!”

十万骸骨发出集体痛嚎!胸腔内代表“傩吞”本源的吞噬磁涡骤然失控暴走!

时机!

巨体右臂那根末端熔铸成三面变幻晶棱傩面的最长棱柱猛地挥出!晶面定格在最中央那张——眉心刻着“食疫吞秽”巫文的狰狞鬼王傩面!

傩面巨口无声裂开!一股混合了星髓威压、新生法则、以及纯粹古傩破煞腔词震荡的毁灭性吸力漩涡(18)凭空爆发!

嗡…呼…轰!!!

空间扭曲塌陷!

那十万枯骸失控暴走的磁涡、崩溃的磁火、甚至连带骸骨本身胸腔内最核心的那点凝聚怨念和古傩烙印的——半枚枯裂傩神印(19)!都被这恐怖的晶傩面巨口吞吸而出,如同被吸入黑洞的光带,瞬间没入那深不见底的傩面之喉!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绵不断的骸骨断折粉碎声!所有被抽走核心烙印的枯傩骸骨,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泥偶,在虚空中彻底散裂、化为齑粉!漫天暗铁傩面碎片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骨屑暴雨!

“嗬……呃啊!”

泥沼中,三碗倒的身体猛地弓起如濒死的虾!傩怨黑洞本就在反向吞引枯骸磁火,瞬间被强行抽走全部源头!那撑胀他躯体的磁火瞬间消失,只留下空荡脆弱的晶化躯壳!他像一尊被掏空的琉璃器,从内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无声的嘶喊,重重砸回焦油坑底。红晶手臂表面那抹被压制的暗紫晶毒瞬间反噬爆发,彻底淹没最后一点微弱的血色光芒。

青铜茶晶巨体收回晶棱傩臂,三张巨口般的傩面缓缓归拢、沉入棱柱本体,如同完成血祭的神器收回锋芒。心腔的混沌晶心经过短暂的搏动迟滞,再次跳动,节奏中隐隐多了一丝——来自被吞噬的十万古傩怨力转化的——沉重而暴烈的韵律。

它转动头颅,那只被林教授人念傩咒点化的竖瞳,冰冷地扫过下方濒临崩塌的万茶朝脉碑基座一角——那镶嵌着阿雷最后印记、如今覆盖着冰冷暗金墨绿钉痕的冰冷角落。竖瞳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毁弃、且内蕴残留雷火异质的——需要处理掉的危险遗迹(20)。

巨大的熔金踏斗傩足抬起。

足底刻满“破秽镇煞”傩步罡纹。

朝着那片钉着阿雷最后残魂的冰冷碑角——

沉重、坚定、带着新神傩律赋予的“清除法则”意志——

狠狠踏下!

(傩面点神眸,踏斗震骸潮!三碗倒成怨晶傀,十万傩骨化吞飨!碑顶新神驭古傩律,冰冷一脚踏向阿雷残魂钉痕——终末裁决己无情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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