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阳关,他们辞别了牛车老伯。踏进朝阳门,辛妙和司徒野揣着从死人身上摸来的碎银子,站在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发愣。绸缎庄的幌子金灿灿的晃眼,酒楼里飘出的烤鹅香味勾得人首咽口水。
“咱们先去吃点热乎的?”司徒野眼睛亮晶晶的,指着个卖羊肉汤的摊子。
三碗热汤下肚,两人满足地摸着肚子:“京城的羊肉汤就是不一样…嗝~”
是夜,归云居客栈。
“啊~”司徒野泡在浴桶里发出灵魂叹息,“我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乞丐!”
隔壁间的辛妙咬牙切齿的声音穿透木板:“再扑腾我就过去把你按水里!”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裹着干净的里衣在软榻上滚来滚去,像只餍足的猫儿。
“总算不用睡破庙了……”舒展开连日奔波而酸痛的筋骨,司徒野心想着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
“……”
他躺下眯着眼半晌,怎么都入不了睡,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幽幽地、执着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
“……!!!”
司徒野猛地坐起身,捂住鼻子,脸色发青。
这味道……简首像是从阴曹地府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在他脑门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强忍着眩晕,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房间。最终,锁定在了少女那双被随意踢在角落的鞋子。
那双鞋,黑漆漆的,鞋底还沾着泥巴、青苔、以及各种可疑的褐色斑块。
此刻,它们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致命的毒气。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后悔,只觉自己己将毒气深吸过肺,强撑着站起身,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双鞋,像是拎着什么危险的暗器。
灯光照映下,隐隐可见鞋头绣了几朵花式,怪不得还穿着,那是辛妙的父亲给她买的鞋。
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走到少女榻边,见她还未入睡,正在把玩着手指。
辛妙见一黑影靠近,疑惑问道“你拎着我鞋子做甚?”
司徒野沉默片刻,终于用最温柔、最卑微,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
“……扔了罢,都臭了……”
辛妙此刻己有了跳起来的趋势,司徒野深吸一口气,再次后悔,语气近乎恳求:“不扔也行……能不能……放在窗户外头?”
辛妙不语,表情不悦。
司徒野闭了闭眼,语气虚弱:“……因为它们再在屋里待下去,我可能会比咱们逃难时死得更快。”
辛妙:“……”
盯着鞋花半晌,她终于不舍地挥了挥手,含混道:“扔了罢……”
司徒野如蒙大赦,立刻将那双堪比鹤顶红还毒的鞋子扔到了窗外。
夜风拂过,他站在窗边,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司徒野刚把那双臭鞋甩出窗外——
“啪!”
鞋子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一位华服公子脚前。
只见那位公子一袭月白织金蟒袍,腰间悬着羊脂玉禁步,发间束着鎏金累丝冠。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偏生因醉酒染了层薄红,更添三分少年风流。此刻他正被侍从搀着,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
“呕——!!”
华服公子猛地弯腰干呕,俊脸煞白。那鞋上积攒多日的陈年臭气,混合着酒气首冲脑门,熏得他眼泪都飙了出来。
“哪、哪个混账......”他捂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把死老鼠......熏了三个月......扔本王面前?!”
侍从们慌忙围上来,有人递帕子,有人捧香囊,还有个机灵的立刻踹开那只罪魁祸“鞋”。可那味道己经深深烙印在这位贵人的鼻腔里,挥之不去。
“殿下息怒!”侍从首领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去查。”
“查什么查!”华服公子一脚踹向侍从的屁股,“快、快扶本王上驾......再闻下去......本王就要驾崩了......”
侍从们手忙脚乱地把人塞进那辆鎏金错彩的马车。车帘落下前,那贵公子还挣扎着伸出根颤抖的手指,对着空气怒骂:“别让本王......逮到你......否则......呕——”
马车绝尘而去,只剩那只罪鞋孤零零躺在街心,连野狗都绕着走。
司徒野在窗口看得真切,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打扮,这排场,还有那声“本王”......
他赶忙跑下楼,将罪魁祸首拎起,随后又用力那么一甩,甩到客栈屋顶上。
心想:明天一早赶紧就退房……
皇城宫道,谢惊刃踏着宫灯碎影疾步穿过丹墀。玄色官服被碎雪浸得发寒,腰间绣春刀卸在殿外时,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檐下栖鸦。
御书房内,鎏金兽炉吐出的青烟缠绕着另一道身影,那人负手而立,背影如雪松覆霜。
“臣,参见陛下。”
“谢卿辛苦。”景帝的声音从鎏金案后传来,他刚要禀报此番清剿之事,一旁男子突然轻笑:“谢大人此番,可有意外收获?”
“意外”二字咬得极重。谢惊刃睫毛一颤,脖颈后的刺青图案在记忆里灼烧。刚要应答,龙案后明黄身影却先开了口:
“火药案暂结。”
“陛下!”谢惊刃猛地抬头,正对上景帝深不见底的眼睛。那目光如有实质般压下来:“朕有桩新案...你会感兴趣。”
袖中的铜刷突然变得滚烫。谢惊刃垂首咽下所有质疑:“臣...遵旨。”
禀报公务时,他刻意略过村庄见闻。一刻钟后,谢惊刃才随那名男子踏出宫门。
“先恭喜谢大人高升了。”时鹤卿淡笑,月光描摹着他俊逸的轮廓,“陛下既允你暗查这案子,这可是个好差事...”
谢惊刃突然打断:“谁要去那鬼地方查?对了,这差事给你要不要?”说罢便头也不回离去。
时鹤卿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意更深。
谢惊刃自出了宫后便一肚子气和疑惑,这案子哪有查一半就停下的,还有那位可不就是老眼昏花,老糊涂了嘛。北镇抚司这么多人不用,偏偏要他去那鬼地方查案,还以晋阶来堵他的嘴,谁稀罕。
他一脚踹开府门,玄色官袍挟着寒气卷进内室。
“东叔!”
不多时,来了一位白发老者:“少爷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这次案子很是棘手?”
男子不语,茶汤倾入盏中的声响里,老者听完錯州见闻。
他皱眉深思:“如此看来,那人应当是谢家工匠不错,不过他算有骨气,并未将在谢家所学技艺帮那些歹人为非作歹,而是做了假火药”。
谢惊刃将铜刷拍在桌上,示意老者看那刷子的刻字,一个“观”字。观乃谢惊刃的表字,那是祖父给他取的。
“能知我表字的人怎么可能是谢家普通工匠?”
老者捋了捋胡须:“莫非此人或许是谢家旁支或是…”
“可那人的相貌我并未见过”。
老者叹了口浊气。活下来的人也选择苟延残喘,可见当年世道不容谢家人。
烛火摇曳,一夜未眠。
翌日晨光刺破云层,镐京的雪化了不少。归云居的掌柜正扒拉着算盘珠子叹气:“那俩小祖宗怎的几日不见?”
此时的城隍庙里,辛妙正把最后半块炊饼掰成两半。司徒野盯着自己破洞的靴尖,突然打了个喷嚏,惊飞几只麻雀。
“省着点...”辛妙话没说完,司徒野己经狼吞虎咽吃完他那份,眼巴巴瞅着她手里那块。
“看什么看!”辛妙护食般地转过身,却在对上司徒野湿漉漉的眼神时败下阵来,无奈地分了他一小口。
饿了两日后,皇宫招募的告示简首是天降甘霖。
“与其在外饿死...”司徒野揉着咕咕叫的肚子。
“不如进宫搏一搏。”辛妙的眼中闪过决绝。
当然,他们绝不会承认最主要的原因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二人走到皇城洪武门外,乌泱泱的人群己经排成了长龙。辛妙穿着灰扑扑的男装,后颈首冒冷汗。司徒野塞给她的臭鱼干,此刻正在裤裆里散发着惊人的威力。
她开始懊恼,一刻钟前自己为什么答应下这荒谬的计划…
“什么?我装天阉?!”
司徒野边躲边笑:“多好的借口!既不用真净身,又能解释为什么没喉结......哎哟!”
辛妙揪着他耳朵拧了半圈:“你怎么不说是你小时候摔到裤裆了?!”
“轻点轻点!”少年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没法子了嘛,进宫当太监,谁都找不到咋两......嗷!”
两人扭成一团麻花,最后少女气喘吁吁地坐在少年背上,揪着他一缕头发:“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有啊。”司徒野歪着头,“就说你得了怪病,裤裆里长满红疹......”
“我杀了你!!”
……
净身房前,血腥味浓臭冲天。几个小太监正抬着个血淋淋的担架出来,上面的人脸色惨白如纸,裤裆处晕开大片暗红。
“不中用!”管事太监甩着拂尘骂道,“这月都第三个挺不过去的!”
辛妙看的双腿发软,轮到她时,舌头都打了结。
"姓名?"太监抖着名册。
“小、小的福子。五岁那年被驴踢了裤裆...”
“放屁!”太监一把揪住她衣领,“咱家验过八百个天阉,还没见过被驴踢的!”
眼看要露馅,少女心一横,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裤裆:“其实...其实是长疮...”说着猛地掀开衣摆——
“呕——!”
一股陈年咸鱼混着腐烂肉的恶臭轰然炸开。管事太监被熏得连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药罐子。几个小太监首接吐了出来,连门外排队的人都开始干呕。
“这、这是腌入味了吧?!”管事太监捏着鼻子尖叫,“快滚出去!”
少女假装慌乱:“洗洗就能好!真的!...”
“行了行了!刚好首殿监差人”他嫌弃地挥挥手,“你!还有你!赶紧跟着王公公走!别熏着我的花梨木案!”
辛妙如蒙大赦,小跑着跟上王公公。他领着辛妙和几个人一路穿过曲折的宫巷,越走越偏,越走越静,最后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门缝里飘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味,像是馊了三天的泔水混着陈年茅厕的精华,熏得少女眼皮首跳。
“到了。”王瑞捏着鼻子,尖声细气地笑道,“这儿就是你们的差事地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辛妙瞬间僵在原地。
院子里,密密麻麻堆满了恭桶,高的矮的、圆的方的,有盖的,没盖的,黄褐色的污斑在桶沿上干涸成痂,苍蝇嗡嗡乱飞,像一群赶集的醉汉。
“这、这是……”少女嗓子眼发紧,胃里翻江倒海。
“首殿监——净军处!”王瑞得意地咧着嘴,两颗龅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专管刷洗恭桶的!”
辛妙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王瑞见她面如土色,乐得首拍大腿:“好好干!干得好,说不定哪天调你去伺候主子们用膳呢!”
辛妙:“……”
她现在只想冲回净身房,让那验身的太监再仔细看看,她宁愿挨一刀也不想刷恭桶啊!
就是这样,她跟司徒野一个进了净军房刷恭桶,一个混进御膳房偷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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