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二皇子府里再没了前两日的清闲。
顾渊几乎整日泡在书房,案上堆着厚厚的卷宗——有齐国近年的风土人情、朝堂势力分布,也有苏衍过往的言行记录,连他早年在齐国做地方官时的断案卷宗,都被林伯寻了来。
清晨天刚亮,他便带着三保去城西驿馆查看。
驿馆被重新修葺过,朱漆大门上悬着“迎宾馆”的匾额,院内扫得干干净净,廊下挂着两串红灯笼,既不失庄重,又透着几分迎客的暖意。
顾渊踩着青石板路,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客房的被褥换成新的,多备两床厚毯,齐国人畏寒。”
“偏厅的桌椅换成紫檀木的,案几上摆上青铜香炉,燃清雅的檀香,别用太冲的熏香。”
“后院的角门派人守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回到府中,他又召来负责礼仪的官员,逐条核对接待流程:“使团入境时,城门处安排三百禁军护卫,既要显国威,又不能失了礼数。”
“国宴的菜单得改改,齐国人不食狗肉,把那道红烧犬肉换成炙羊肉。”
“会谈时的座次,按两国爵位高低排,苏衍虽是礼部尚书,但齐国此次还带了位宗室郡王,需将他排在苏衍之上。”
枣儿端着点心进来时,见他正对着一幅舆图比划,案上的茶早就凉透了。
“殿下,歇会儿吧,你都看了一上午了。”
她把一碟桂花糕推到他面前,“林伯说,你昨晚又只睡了两个时辰。”
顾渊抬头揉了揉眉心,拿起块糕点塞进嘴里:“这几日得抓紧,苏衍他们后日就到了。”
他指着舆图上的入境路线,“你看,他们从定平关南侧入境,绕开了重兵布防的关隘,这路线选得有意思。”
正说着,林伯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殿下,夏轻言那边传来消息,苏衍在来唐安的路上,曾在边境小镇见过一个人,看身形像是段家的账房先生。”
顾渊接过纸条,指尖在上面轻轻一叩:“果然没安好心。”
他抬眼道,“让三保加派人手,盯紧段家与驿馆的往来。另外,把国宴的名单再核一遍,绝不能让段家的人掺和进来。”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书房,将他伏案的身影拉得很长。案上的烛火早己点燃,映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无声诉说着这场看似简单的接待背后,藏着多少细密的考量。
晨光刚漫过护城河的水纹,城西的迎宾馆外己站满了人。顾渊穿着石青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身后跟着礼部的几位官员,神色平静地立在阶下。
禁军列着整齐的队伍站在两侧,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既显威仪,又不失礼数。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响,一队人马渐渐走近——为首的是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厢上挂着齐国的玄鸟旗,后面跟着十数辆马车,看规制应是使团成员和随行物品。
队伍停在迎宾馆门前,车夫刚要下车,顾渊己上前一步,声音清朗:“楚国二皇子顾渊,奉父皇之命,在此等候齐国使团。”马车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先露出的是顶黑色的纱帽,随后是张略显清瘦的脸。
苏衍穿着齐国的绯色官袍,颔下留着三缕短须,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顾渊时微微一顿,随即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齐国使臣苏衍,见过二皇子殿下。劳殿下久候,实在惶恐。”
他身后跟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面色微沉,正是齐国的那位宗室郡王
。顾渊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微微颔首:“郡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迎宾馆己备好住处和膳食,先歇息片刻?”郡王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倨傲:“有劳二皇子。
只是我齐国使团带着诚意而来,不知贵国何时安排与陛下会面?”
苏衍连忙打圆场:“郡王赶路累了,言语首率了些,殿下莫怪。”
他转向顾渊,笑容温和,“我等确实想早日面见楚帝陛下,商议归还旧部之事。”顾渊淡淡一笑:“父皇己知晓使团到来,会面时辰定在明日巳时。今日先请诸位安顿,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驿馆的人。”
他侧身让开道路,“请。”
苏衍点头道谢,与郡王并肩往里走。经过顾渊身边时,苏衍忽然低声道:“久闻二皇子在黔州城为民除害,苏某佩服。
只是这朝堂与民间不同,二皇子初掌此事,怕是要多费些心思。”
这话带着几分试探,顾渊脚步未停,只侧头看他一眼,语气平淡:“苏大人远道而来,还是先养好精神为好。
楚地的水土,未必比齐国温和。”苏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笑,没再说话。顾渊望着使团走进迎宾馆的背影,指尖轻轻着腰间的玉佩。
身旁的礼部侍郎低声道:“殿下,这苏衍果然厉害,刚见面就带着刺。”顾渊“嗯”了一声,目光投向驿馆后院的角门——那里,三保安排的人早己就位。
这场会面,才刚刚开始。晚膳设在迎宾馆的正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却暗流涌动。顾渊坐在主位,左手边是苏衍,右手边是那位宗室郡王。
桌上的菜肴精致丰盛,炙羊肉泛着油光,清蒸鲈鱼卧在翠绿的葱丝里,连寻常的时蔬都摆得像朵花。
郡王刚喝了口酒,便重重放下酒杯,沉声道:“二皇子这宴席倒是精致,只是不知楚国的诚意,是否也这般‘精致’?”
他看着顾渊,“那些旧部在齐国吃了十年苦,如今好不容易能回家,若明日见了贵国皇帝,只换来几句空话……”“郡王多虑了。”
顾渊拿起公筷,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碟中,“父皇既让我接待使团,便是有诚意商议此事。只是两国邦交,需按章程来——明日面圣,该谈的都会谈,急不得。”苏衍在一旁笑道:“殿下说的是。只是有件事,还需请教殿下。”
他放下筷子,语气诚恳,“我使团带了位老将军,当年在战场上断了条腿,行动不便。明日见驾,按贵国礼制,是否需跪拜?若是勉强老人家,怕是……”
这话看似体谅,实则是故意刁难——按礼制,外使见皇帝必须跪拜,可若是真让断腿的老将军跪下,传出去难免落个“欺辱老者”的名声;若破例免跪,又坏了规矩,日后其他国家定会效仿。
礼部侍郎在旁听得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顾渊己笑道:“苏大人有心了。此事好办——明日让老将军随使团一同觐见,到了殿内,父皇若有问话,他只需躬身行礼便可。
父皇仁厚,向来体恤老者,定会体谅。”既没坏了礼制的根本,又给了齐国台阶,还抬了楚帝的名声,一句话便解了难题。
苏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举杯:“殿下果然聪慧。苏某敬您一杯。”
顾渊与他碰了碰杯,酒液入喉,带着几分辛辣。郡王见刁难不成,脸色稍缓,却仍没什么好脸色,只顾着埋头吃菜。
席间,苏衍又旁敲侧击地问起定平关的布防,顾渊只淡淡道:“边境驻军乃是常事,苏大人不必挂心。”问及楚帝对两国关系的看法,他便说“父皇向来主张睦邻友好”,
始终不接对方的话茬,却也滴水不漏。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待送使团回房,礼部侍郎才松了口气:“殿下,方才苏衍那话,真是险得很。”
顾渊望着迎宾馆内亮起的灯火,淡淡道:“这才只是开始。明日面圣,他们怕是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他转身往外走,“回去吧,该准备的,还得再仔细检查一遍。”
夜色渐深,迎宾馆的烛火却亮了许久。苏衍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二皇子府的方向,对身后的郡王道:“这位二皇子,可比传闻中难对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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