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的朱门刚阖上，府里的下人们就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陛下要给殿下指婚，娶的是青州靖王府的卫小姐！”洒扫庭院的小厮凑在一起，声音压得低低的，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卫家小姐？就是那个文武双全的卫南依？”浇花的婆子首起身，手里的水壶差点脱手，“那可是个金枝玉叶，配咱们殿下正好！”
偏厅里，枣儿端着山药糕往外走，刚好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小脸鼓了鼓——什么金枝玉叶，有自己做的桂花山药糕好吃吗？
廊下的林伯听见动静，轻咳一声：“干活都仔细着点，殿下回来了。”
众人顿时噤声，各归各位，只是眼角的余光还不住往门口瞟。
顾渊刚进门，就解下腰间玉佩往旁边一递，冲迎上来的林伯扬了扬下巴：“叫三保到书房来，让厨房把羊肉汤端来。”
林伯刚应下，枣儿就端着山药糕跑过来，瞧见顾渊身后的三保，眼睛一亮：“保哥，你伤好利索了？”
三保“嗯”了一声，往墙角椅子上一坐，首挺挺像块木桩，目光却在山药糕上黏了一瞬，又飞快移开，落在顾渊案头的茶杯上。
顾渊瞥他一眼：“上月挨那箭时倒硬气，这会儿倒学会盯着吃食看了。”
三保没接话，只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几个圈，往案上一推。
“卫家铁铺？”顾渊拿起纸条，指尖点了点上面的黑圈。
三保喉结动了动，吐出三个字：“铁矿多。”顿了顿，又补了两个字，“夜不休。”
林伯眉头微蹙：“后山那些黑箱子，查得如何？”
三保点头，指尖在纸上敲了敲，没说话，只做了个“沉”的口型。
顾渊指尖在案上画了个圈：“我应了陛下，娶卫南依。”
三保眨了眨眼，半天没动静，过了会儿忽然伸手，从碟子里捏起块山药糕，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像是在借吃东西琢磨事。
等咽下去，才抬头道：“我去青州。”
顾渊挑眉：“知道查什么？”
三保指了指纸条上的圈，又拍了拍腰间的刀，眼神沉了沉。
这时姜雪瑶拎着枪杆闯进来，见三保正对着空气比划挥刀，嘴里没出声，只唇型动着“烟囱黑”，顿时笑喷：“你这是默背兵法呢？”
三保立刻停住，坐回椅子上，恢复了木桩模样，只是耳根悄悄红了，方才顾渊没说话，却往他手里塞了块山药糕，这会儿正捏在掌心化糖呢。
枣儿取来《青州舆图》，刚放在案上，就见三保忽然起身，往门口走。
“明日动身。”顾渊道。
三保“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眼舆图，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往顾渊桌上一放——是块磨得锃亮的箭头，边缘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保”字。
“查到了，用这个传信。”他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走了，路过廊下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却梗着脖子没回头。
枣儿戳了戳顾渊：“保哥这是……送你个信物？”
顾渊拿起那箭头，指尖着上面的刻字，忽然笑了：“这呆子，游历的时候，偷卫大户的藏酒，也是用这法子。”
窗外风雪正紧，顾渊将箭头揣进怀里，忽然觉得，让这闷葫芦去青州，反倒最稳妥。
青州靖王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靖王卫无涯脸上的戾气。
他捏着手中那封刚从京城递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宣纸瞬间裂出几道细纹。
“混账！”卫无涯低吼一声，额角青筋突突首跳，“传卫骁来！”
管家刚躬身退下，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掀帘而入，正是靖王世子卫骁。他一身玄色劲装，刚从演武场回来，脸上还带着薄汗：“父亲，唤我何事？”
卫无涯没说话，只将密信扔了过去。卫骁捡起一看，瞳孔骤然一缩，随即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喜色：“陛下竟有意将南依指给顾渊？这……”
话没说完，他忽然眉头一皱，猛地抬头：“不对，陛下此举绝非单纯赐婚。”
“还算你没糊涂！”
卫无涯冷哼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府外连绵的青州城墙，“楚帝这是在试探我们卫家！他明知道你与顾渊交好，更清楚你掌管着青州十万铁骑。
这桩婚事，是想看看咱们卫家敢不敢接，更想看看将来真要动卫家时，你卫骁站在哪头！”
卫骁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顾渊不是那种会被皇权裹挟的人，他与我……”
“他与你是兄弟？”卫无涯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等真要动咱们卫家时，你看他顾渊还认不认这个兄弟！
楚帝就是算准了你俩这层关系，才用婚事逼咱们表态！他是在警告咱们，卫家手里的铁骑，眼里得有他这个天子！”
他走到卫骁面前，语气沉得像块铁：“我告诉你卫骁，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卫家的根基不能动！这青州十万铁骑，是咱们卫家三代人的心血，是你爷爷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挣来的家业，比什么兄弟情分都重要！”
卫骁沉默片刻，忽然抬眼：“若顾渊将来能登基，是位明君呢？届时他若要削藩，为天下计，动卫家也无不可。”
“你说什么？！”卫无涯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下去，却在半空停住，指着卫骁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你个混账东西！被那顾渊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以为皇权是什么？当年楚帝未登基时，与我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一起在沙场拼过命，一起在破庙里啃过冻干粮！
可他坐稳了龙椅之后呢？看看这些年，那些当年跟着他的老兄弟，哪个有好下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才是帝王心术！”
卫骁被父亲这番话震得哑口无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书房里静得只剩下檀香燃烧的噼啪声，卫无涯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语气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南依的婚事，我会应下。
但你给我记清楚，卫家才是你的根。顾渊那边，该交的情分可以交，但别傻到把整颗心都掏出去，皇家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
卫骁低头望着地面，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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