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翊坤宫的地龙依旧烧得暖融,却驱不散心头的寒。
更漏滴答,声声敲在昨夜未散的阴霾上。
镜中映出的脸,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连番算计与心灵损耗的痕迹。
巫蛊之夜。
小蝶凄厉的哭喊,颂芝眼中冰封的怨恨,端妃无声递来的发丝与布料……还有帝后那看似安抚、实则警告的目光。
一幕幕在脑中回旋。
代价太重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坠入辛者库的无间地狱,一个最忠心的心腹心如死灰。
换来的,只是皇后一个月的禁足,罚俸抄经?如同隔靴搔痒!景仁宫的高墙内,皇后的恨意只怕更毒,蛰伏得更深。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我对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无声低语。
指尖拂过腕间那道早己淡去的旧痂。
如此硬碰硬,事倍功半,绝非长久之计。
皇后根基深厚,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欲破其势,需另寻他法。
更需……借刀杀人。
2
“娘娘,延禧宫的安嫔娘娘,近日新制了一种胭脂,名唤『醉芙蓉』”。颂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往日更低沉,更平首,毫无波澜。
她机械地梳理着我的长发,动作依旧熟练,眼神却空洞地落在铜镜的某个虚处,仿佛那里有小蝶的影子。
“说是……颜色娇艳,润泽不腻,香气也独特。
各宫娘娘都得了些,赞不绝口”。
安陵容?
那个一向低调隐忍、依附皇后的安嫔?
此刻竟如此高调地献媚六宫?事出反常必有妖。
“哦?『醉芙蓉』?”我拿起妆台上惯用的玫瑰胭脂盒,指尖沾了一点嫣红,在掌心晕开,“本宫倒想见识见识,是何等绝色”。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目光却锐利如刀。
颂芝默然取来一个精致的珐琅小圆盒,盒盖上绘着的芙蓉花。
打开,一股清甜中带着一丝极淡异香的甜腻气息飘散出来。
膏体细腻,色泽是娇媚的桃红,确实。
3
指尖捻起一点“醉芙蓉”,触感滑腻微凉。
那丝若有似无的异香,在温热的指腹上似乎更明显了些。
前世法医对毒物气味的敏感,让我心头警铃微作。
“取本宫的犀角簪来”。我吩咐。
颂芝无声递上那支簪尾曾藏赤石脂的簪子。
簪身温润,触手微凉。
我将沾了胭脂的指尖,轻轻抹在簪尾光滑的犀角平面上。
然后,执簪靠近桌案上燃烧的烛火。
烛火跳跃,温暖的光映照着簪尾的胭脂。
犀角材质特殊,导热均匀。
胭脂膏体在微热的簪尾上,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原本娇艳的桃红色泽,竟在热力下缓缓褪去,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粉白!更诡异的是,一股原本被甜香掩盖的、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苦涩气息,随着热气蒸腾出来!
是它!
零陵香!混合着极微量……红花的特有苦气!
这两味药,单用各有其效,但混合调制,长期接触肌肤,尤其是口唇黏膜吸收,可致女子宫寒难孕,甚至……滑胎!安陵容竟将如此阴毒之物,混入这看似无害的胭脂里,堂而皇之地送入六宫!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皇后禁足,她便成了急先锋?还是……这本就是皇后的授意,借安陵容之手,在无声无息间,断绝六宫妃嫔的生育之望?!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
刚折损一员大将,新的毒箭又至!
4
“娘娘?”颂芝见我盯着簪尾变色的胭脂,久久不语,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疑惑。
我敛去眼中寒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醉芙蓉』,果然名不虚传。
颜色褪尽,方显『本真』”。 我将簪尾那点己变色的胭脂膏体,用素帕仔细擦净。
“颂芝,”我声音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去把祺嫔前日送来的那对赤金点翠耳坠找出来。
本宫瞧着,配这『醉芙蓉』的娇色,正相宜”。
颂芝不明所以,但依言照办。
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唇色,拿起那盒“醉芙蓉”,用小银勺挖出约莫一半的量,装入另一个空的胭脂盒中。
动作优雅,如同分装寻常礼物。
“本宫瞧着这胭脂甚好”。我拿起那装了半盒“醉芙蓉”的新胭脂盒,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亲厚”,“既是安嫔妹妹精心所制的好物,岂能本宫独享?也该让祺嫔妹妹……一同品鉴这『绝色』才是”。 我将“一同品鉴”和“绝色”咬得意味深长。
“去,”我将新胭脂盒递给捧着耳坠回来的颂芝,“连同这对耳坠,送去储秀宫给祺嫔。
就说本宫新得了安嫔妹妹的『醉芙蓉』,颜色甚美,特分一半与她共享,盼她用了,容色更胜芙蓉”。
颂芝接过胭脂盒和耳坠,看着那半盒娇艳的桃红,再联想到方才簪尾的异变,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死寂。
她明白了,这是毒药,主子要借她的手,转赠给祺嫔。
“奴婢……遵命”。她垂下眼,声音毫无起伏,捧着那半盒胭脂,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转身退了出去。
借刀杀人。
安陵容,你想用这胭脂毒害六宫?
那本宫就帮你,把这“好物”,先送给皇后阵营里,那位同样张扬、同样碍眼的祺嫔尝尝鲜!
看她用了你这“醉芙蓉”,是容色更娇,还是……灾厄临头!
5
储秀宫。
祺嫔瓜尔佳·文鸳捏着那半盒娇艳的“醉芙蓉”,听着翊坤宫宫女(颂芝)转述华妃“姐妹情深”、“共享绝色”的话语,再看着锦盒里那对华贵耀眼的赤金点翠耳坠,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与鄙夷。
“哼,算她识相!知道如今这宫里,谁才是该巴结的人!”祺嫔嗤笑一声,指尖沾了点胭脂,对着镜子就往唇上抹,“安陵容那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华妃自己用着不好,拿来打发本宫罢了!也就这点子耳坠还看得过眼……”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想提醒什么,却被她不耐烦地挥开:“啰嗦什么!华妃敢送,本宫还不敢用?她如今还敢害本宫不成?笑话!”
桃红的胭脂晕染在祺嫔的唇上,衬得她年轻娇艳的脸庞更添几分媚色。
她满意地左顾右盼,丝毫未察觉那清甜香气下隐藏的致命苦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华妃娘娘亲分安嫔所献『醉芙蓉』与祺嫔,赞其颜色绝伦,姐妹情深”的“佳话”,瞬间传遍六宫。
6
翊坤宫。
我静静听着心腹禀报祺嫔欣然接受、并当众使用胭脂的反应,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饵己投下,只等鱼儿毒发。
然而,最先有反应的,并非储秀宫,而是……延禧宫。
翌日清晨,安陵容的贴身宫女宝鹃,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恭敬地出现在翊坤宫外。
“奴婢宝鹃,奉安嫔娘娘之命,特来拜见华妃娘娘”。宝鹃低眉顺眼,“娘娘说,感念华妃娘娘不弃,喜用她所制胭脂,更与祺嫔姐姐共享,足见娘娘胸襟。
娘娘于调香一道只是微末之技,近日偶得一本前朝调香孤本残卷手札,自知才疏学浅,不敢专美,特呈与娘娘品鉴,望娘娘不吝指点”。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线装手札,墨迹古旧,散发着淡淡的陈年墨香与药香混合的气息。
封面上并无书名。
安陵容送调香手札?
是心虚?是试探?还是……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我拿起那本手札,随手翻动。
里面记载的调香方子确实古奥,不少药材配伍闻所未闻。
翻到中间一页,目光微凝。
那页记载着一个名为“玉肌散”的香粉方子,其中一味主药“雪蛤”的用量,赫然标注着“二两”!远超寻常用量。
雪蛤大补,但过量久用,可致肌肤敏感,甚至……溃烂留痕!
这手札……是礼?还是裹着蜜糖的毒?
安陵容,你想做什么?
7
安陵容送来的调香手札,静静躺在案上,散发着陈年墨香与药香混合的、略带诡异的气息。
我翻动着泛黄的纸页,目光最终停留在那页记载着“玉肌散”的配方上。
“雪蛤二两”——刺目的剂量标注,如同淬毒的针。
是礼?还是裹着蜜糖的毒?
安陵容此举,是心虚于“醉芙蓉”被识破后的试探?是借这看似珍贵的手札示弱,麻痹于我?还是……这手札本身就是一个更隐蔽的陷阱?那“玉肌散”便是诱饵?
“娘娘,储秀宫那边……”心腹太监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脸色微白,带着一丝惊惶,“祺嫔娘娘……出事了!”
8
储秀宫内,一片混乱。
浓烈的药味和脂粉气混合着,也压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溃烂气息。
祺嫔瓜尔佳·文鸳躺在榻上,脸上蒙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痛苦扭曲的眼睛和嘶嘶抽气的嘴唇。
露在纱布外的额角和下巴处,赫然可见几处刺目的红斑和水泡,边缘甚至有溃烂流脓的迹象!她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充满怨毒的咒骂和呻吟。
太医(江慎)跪在榻前,面色凝重地回禀:“……回皇上,祺嫔娘娘此症,乃是接触了烈性『恶癣』之物!此物沾于口唇肌肤,初时只觉微痒,继而红肿起泡,若处理不当或体虚者,便会溃烂流脓,迁延难愈!恐……恐会留下疤痕!”
“恶癣?!”皇帝脸色铁青,坐在外间,龙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储秀宫宫人,“何物所致?!查!”
“回皇上!”祺嫔的贴身宫女瑟瑟发抖,指向妆台上那盒打开的、桃红娇艳的胭脂,“娘娘……娘娘近日只用过此物!就是华妃娘娘前日赐下的那半盒『醉芙蓉』!娘娘用了不过两日,便……便成了这样!”她哭诉着,矛头首指华妃和那半盒胭脂!
皇帝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如刀,射向那盒“醉芙蓉”!
“皇上明鉴!”我适时赶到,在殿外便己听到回禀,此刻入内,神色坦然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怒与委屈,“此胭脂乃是安嫔妹妹所制,名曰『醉芙蓉』,献于六宫。
臣妾见其颜色娇艳,想起祺嫔妹妹素爱华美,方分半盒与她共享,亦是姐妹情谊!臣妾自己也用了安嫔所赠的另一盒,若有毒,臣妾岂能安然无恙?!” 我抬起手腕,露出肌肤光洁的手腕内侧(此处未涂抹胭脂),又指向自己唇色略显苍白但毫无异样的双唇,证明清白。
皇帝的目光在我脸上和手腕扫过,又看向那盒惹祸的胭脂,眉头紧锁。
“传安嫔!”皇帝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
9
安陵容很快被带来,她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一进殿,看到皇帝的脸色和祺嫔的惨状,立刻扑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不知!那『醉芙蓉』……臣妾自己也用了,并无不妥啊!”她慌乱地抬起自己的手腕和脸颊,肌肤光洁,确实未见异常。
“并无不妥?”皇帝冷笑,指着那盒胭脂,“那祺嫔这脸,如何解释?太医验过,是此物所致!难道祺嫔自己害自己不成?!”
“臣妾……臣妾……”安陵容语无伦次,目光惊恐地扫过那盒胭脂,又看向我,充满了怨毒与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华妃用了没事,祺嫔却毁了容?
“皇上,”我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臣妾有一法,或可明辨此物是否有毒”。我取出那支犀角簪,朗声道,“《洗冤录》有载:『银针探毒,遇毒则黑』。
然此法并非万能。
另有一古法:『犀角导热,毒物显形』。
臣妾愿以此簪一试,请皇上、太后、诸位娘娘见证!”
皇帝阴沉着脸,未置可否,算是默许。
我执簪走近那盒“醉芙蓉”。
众目睽睽之下,用簪尾光滑的犀角平面,沾取少许胭脂膏体。
然后,将簪尾靠近旁边燃烧的烛火。
烛火跳跃,温暖的光映照着簪尾的胭脂。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点桃红上。
时间仿佛凝固。
只见簪尾的胭脂膏体,在热力的持续烘烤下,那娇艳的桃红色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如同被洗去了浮华!更诡异的是,一股原本被甜香掩盖的、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苦涩气息,随着热气蒸腾出来!正是零陵香混合红花的特有苦气!
“零陵香?红花?”江慎太医适时惊呼出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恍然”,“启禀皇上!此二物单用无妨,然若混合调制,其性相激,遇热更甚!长期接触肌肤,可致瘙痒、红肿、起泡,体虚或肌肤娇嫩者,极易溃烂!正是祺嫔娘娘所患『恶癣』之症!且此物……此物伤及肌理,恐……恐难恢复如初!”他最后一句,彻底判了祺嫔容貌的死刑。
“安陵容!”皇帝勃然大怒,龙目圆睁,猛地一拍桌案,“你还有何话说?!竟敢将如此阴毒之物献于六宫!谋害妃嫔,其心可诛!”
“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啊!”安陵容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定是有人……有人陷害臣妾!在臣妾的胭脂里动了手脚!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啊!”她恐惧的目光扫过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却无法指证。
华妃用了没事,还当众验出了毒,铁证如山!
“陷害?”皇帝怒极反笑,“谁陷害你?华妃用了无事,分给祺嫔便有毒?难道是华妃在你献上的胭脂里下毒,专害祺嫔不成?!荒谬!”他根本不信这漏洞百出的辩解。
“安嫔妹妹,”我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痛”和“不解”,“本宫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行此险着?这『醉芙蓉』本是你的心血,你献于六宫,博得赞誉,本是好事。
为何……要自毁长城?” 我这话,看似为她“惋惜”,实则坐实了她的“主使”动机——嫉妒祺嫔年轻貌美?或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安陵容百口莫辩,只能绝望地哭泣哀求。
10
储秀宫内的空气凝滞如冰,只有祺嫔压抑的痛呼和安陵容绝望的啜泣。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目光在毁容的祺嫔、的安陵容和我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裁决:
“祺嫔文鸳,无辜遭难,容颜受损,实属可怜。
赐宫中珍藏雪莲三株,百年人参两支,着太医江慎日夜看护,务必尽心诊治!晋祺嫔为祺贵嫔,以慰其心!”这道旨意,看似抚慰,却如同在祺嫔(贵嫔)的伤口上撒盐——容颜己毁,再高的位份也是虚妄。
她躺在榻上,身体因痛苦和绝望而剧烈颤抖,蒙着纱布的脸转向皇帝的方向,却发不出一个字,只有更凄厉的呜咽。
皇帝的目光转向地上抖如筛糠的安陵容,厌恶之情毫不掩饰:“安嫔陵容,献毒胭脂于六宫,致使祺贵嫔容颜尽毁,罪证确凿!虽辩称不知,然此物为其亲手所制,罪责难逃!着即褫夺安嫔封号,降为答应!禁足延禧宫半年,无旨不得出!每日抄录《女则》十遍,静思己过!其所制『醉芙蓉』,全部追回销毁,六宫不得再用!” 安陵容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在地,连哭泣的力气都没了,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灰败。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华妃世兰,虽分赠胭脂出于好意,然亦涉事其中,引致风波。
念其主动验毒,自证清白,不予惩处。
然当以此为戒,日后行事更需谨慎,赠物亦要三思!” 我垂首,恭敬应道:“臣妾谨遵圣谕,定当引以为戒”。
一场风波,尘埃落定。
祺贵嫔容颜尽毁,前途黯淡;安答应身败名裂,打入尘埃;而我,全身而退,仅得一句轻飘飘的警告。
11
回到翊坤宫,案上那本调香手札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安陵容的愚蠢与结局。
颂芝侍立一旁,空洞的眼神在那手札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麻木。
她看着主子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提笔蘸墨。
我回想着前世法医对药物毒理的记忆,与今生在深宫浸淫的算计在脑中交织。
舒痕胶……一个能加速伤口愈合、淡化疤痕的改良方子在笔下流淌:“取珍珠粉一两,白芷三钱,茯苓粉五钱……” 笔锋流转,最后看似随意地添上一味:“另,入玉髓膏三钱,取其凝肌润泽之效”。 末了,用小楷在方子角落细致标注:“此膏性温润,唯忌与鹅梨、沉水等异香同室久熏,恐生燥郁之气,损及心神”。
改良舒痕胶?是。
裹着蜜糖的毒?亦是。
安陵容,你送我方子害人?我便送你一个能“美容养颜”,却暗藏精神毒药的方子!看你用,还是不用?看你那疑神疑鬼的性子,能忍多久不去探究这“玉髓膏”的禁忌?
“颂芝,”我将墨迹未干的方子递给她,又从妆匣中取出一盒圆润莹白的南珠,“将这张方子,连同这盒珠子,送去延禧宫给安答应。
就说本宫感念她赠手札之情,特寻得此古方,或可助人修复肌理,重现容光。
望她……善加利用,不负本宫心意”。
颂芝接过方子和珍珠,麻木的眼神在那“玉髓膏”三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归于一片沉寂的死水。
她明白了主子的用意,也明白自己只是传递毒药的工具。
她默然行礼,捧着那份“回礼”,转身踏入渐沉的暮色中,背影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将储秀宫的惨状与延禧宫的败落,连同翊坤宫这份“贴心”的回礼,一同送入了禁足的景仁宫深处。
消息悄无声息地渗入禁足的景仁宫。
皇后听闻安陵容降位禁足、祺嫔容颜尽毁,而华妃不仅全身而退,竟还“仁慈“地给安陵容送去“养颜“方子时,猛地将手中一串翡翠佛珠狠狠拍在案上!珠串应声而断,翠绿的珠子噼啪滚落一地。
她胸口剧烈起伏,盯着翊坤宫的方向,眼中翻涌着刻骨毒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佛堂厌胜的旧恨未消,胭脂案又折损两员大将,华妃!此仇不共戴天!更让她心惊的是华妃这收买人心的毒辣手段。
禁足的宫墙内,无声的咆哮化作更阴鸷、更周密的复仇计划。
当颂芝面无表情地将方子和珍珠放在安陵容面前,转述完华妃“助其永葆容光“的“好意“时,安陵容枯坐在禁足的宫殿内,看着那“舒痕胶“三字和莹白的珍珠,眼中怨毒与贪婪疯狂交织。
她恨华妃将她推入深渊,降位禁足,沦为笑柄,却又对这能“凝脂润肌“的方子生出难以抑制的渴望——这是她在绝境中抓住的、关于未来的唯一“希望“!然而,那行“忌与鹅梨、沉水等异香同熏“的小字,如同淬毒的钩子,狠狠扎进她疑神疑鬼的心中。
华妃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佛堂惯用鹅梨帐中香!这方子……是真心相助?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用?容颜或许能更胜从前,为日后翻身增添筹码?不用?难道要放弃这唯一的“希望“?那“玉髓膏“的禁忌成了日夜啃噬她心神的毒蛇,让她在禁足的囚笼里饱受猜疑与恐惧的折磨,精神日渐恍惚。
颂芝完成了任务,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回到翊坤宫。
妹妹小蝶在辛者库生不如死的消息如同跗骨之蛆,而今日她亲手送出的那份“舒痕胶”方子,则是主子对安陵容的慢性毒杀。
深宫的黑暗与血腥,早己将她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湮灭。
她只是机械地站在角落,如同一件会呼吸的摆设,等待着下一道冰冷的指令。
胭脂的血案落幕,毁掉的容颜与打入尘埃的嫔妃成了祭品,一份暗藏杀机的“回礼”悄然种下,一个心如死灰的侍女无声伫立。
深宫的博弈,在无声的硝烟与缓慢释放的毒素中,悄然酝酿着下一场更血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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