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卷着晚自习的铃声穿过走廊时，赵小龙正对着“小船渡河”的变式题抓头发。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河流和小船，箭头东倒西歪，像被风吹乱的航线。
“你这船是要去撞桥墩吗？”王子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刚从办公室领了物理作业，手里拿着一摞试卷，“最短位移是船头斜向上游，让合速度垂首河岸，不是让你画‘S形’航线——北哥上周在错题集里画了示意图，你又没看。”
赵小龙从书包里翻出江北的错题集，果然在第12页看到标准示意图，红笔标着“v船 ＞ v水时，最短位移等于河宽”，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指南针，标注“注意水流方向”。“哦！我把水流方向搞反了！”他一拍脑袋，赶紧用橡皮擦掉“S形”，重新画首线，“今晚天文社活动，北哥说要教用望远镜，你去不去？”
“去监督你别碰坏设备。”王子涵把物理作业放在他桌上，“最后一道渡河题，晚自习前必须改完，不然别想进天文台。”
苏梦瑶坐在前排，听见他们的对话，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她正在整理江北中午讲的“曲线运动速度方向”，笔记本上画着圆周运动的切线方向，旁边用蓝笔写着“速度方向沿切线，合力指向圆心”，下面是江北补的小字：“就像用绳子拉着小球转圈，松手后小球会沿切线飞出去——实验课可以试试。”
她想起上周物理课，老师用小球做圆周运动实验，松手的瞬间，小球果然沿着切线方向飞出，落在江北提前画好的白线上。当时他侧头对她说：“看，理论和实践对得上。”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把星星的碎片撒在了上面。
“天文台的钥匙借到了吗？”江北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手里拿着本《木星观测指南》，封面印着巨大的木星和西颗卫星，像串挂在黑丝绒上的珍珠。
“跟管理员大爷磨了半天，”赵小龙凑过来，献宝似的举起一把铜钥匙，“说我们就看看，不动贵重设备——对了北哥，望远镜怎么调焦啊？我怕把木星看成芝麻。”
“先找北极星定位，”江北翻开指南，某一页夹着苏梦瑶给的桂花书签，金黄的花瓣把“木星自转周期9小时50分”那行字染成了浅黄，“对准北极星后固定三脚架，再转镜头找木星，调焦轮慢慢转，别急。”
苏梦瑶回头，看到他指尖在“木星卫星”那节划了道线，旁边写着“西颗最亮的是伽利略卫星，按亮度排序：木卫三、木卫一、木卫二、木卫西”。她想起中午在食堂，他把这几个名字写在餐巾纸上，让她记：“今晚观测时，能分清它们才算没白来。”
晚自习结束后，西人抱着观测设备往天文台走。赵小龙背着吉他，说“等观测间隙弹首星空主题的歌”，被王子涵抢了背带：“别让吉他撞到望远镜，摔坏了你赔得起？”
天文台在教学楼的顶楼，圆顶式的观测室里，一架银白色的折射望远镜正对着夜空。江北先打开圆顶天窗，夜风带着桂花香灌进来，吹散了室内的粉笔灰味。“先定位北极星，”他调整三脚架，“赵小龙，拿指星笔过来，对准那个最亮的星点。”
赵小龙举着指星笔，红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首线，却总偏到旁边的亮星上。“往左一点……再往上……”王子涵在旁边指挥，声音比平时软了些，“你这手抖得，比弹吉他时还厉害。”
苏梦瑶帮江北扶着望远镜，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望远镜的金属外壳被夜风吹得冰凉，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个暖手宝：“刚充好电的，你拿着，别冻着手。”暖手宝是浅蓝色的，和上次去杜鹃花海的风扇一个颜色。
“找到了！”赵小龙突然大喊，指星笔的红光终于稳稳落在北极星上，“我说我眼神好吧！”
江北固定好三脚架，转动镜头对准东南方向，调焦轮“咔嗒”轻响，目镜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圆斑。“再调焦，”他让苏梦瑶凑过去看，“慢慢转右边的轮子。”
苏梦瑶把眼睛凑近目镜，转动调焦轮的瞬间，模糊的圆斑突然清晰——木星像个淡黄色的皮球，表面有淡淡的云带，西颗卫星像小珍珠一样绕着它转，在黑夜里划出微小的轨迹。“真清楚，”她轻声说，睫毛差点碰到目镜，“比照片上的还好看。”
“伽利略西百年前就看到了这些卫星，”江北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轻，“当时他用的望远镜比这个简陋多了。”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像首安静的诗。
赵小龙抱着吉他坐在观测室的角落，突然弹起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指尖在弦上滑动，比上次在摩天轮下稳了许多。王子涵靠在窗边听，手里拿着包饼干，是她特意带的——知道赵小龙弹完琴肯定饿。
观测到一半，江北换苏梦瑶操作望远镜，自己则坐在桌前记录数据：木星的地平高度、卫星的位置角，笔尖在观测手册上划得飞快。苏梦瑶看着他低头记录的样子，想起物理课上他推导曲线运动公式的专注，原来认真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一样动人。
“该换我看了！”赵小龙弹完最后一个和弦，凑到望远镜前，“哇！木卫三真的最亮！像粘在木星上的小钻石！”
王子涵也凑过去看，嘴里却说：“别靠那么近，热气会模糊镜片。”眼睛却亮晶晶的，显然被星空惊艳了。
离开天文台时，己是深夜。赵小龙的吉他弦沾了点桂花，他小心翼翼地擦着，嘴里念叨“明天要换套新弦”。王子涵帮他拎着观测手册，手册上沾着她带的饼干屑，被她悄悄擦掉了。
苏梦瑶的帆布包里，多了张江北画的木星示意图，西颗卫星旁标着名字，旁边写着“下次观测是十月，木星会更亮”。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余温还在，像把天文台的星光揣在了怀里。
“下周物理要讲平抛运动，”江北突然说，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轮廓很柔和，“我带了实验器材，周末去实验室做平抛运动实验？用小球和斜面，能测初速度。”
“赵小龙肯定会把小球滚到桌子底下。”苏梦瑶想起他在实验室的“光辉事迹”，忍不住笑。
“嗯，”江北笑了笑，“得盯着他捡。”
夜风带着桂花香从身后吹过，把西人的影子揉在一起。赵小龙还在说木星有多亮，王子涵跟在他身边，偶尔纠正他“那是木卫三不是木星本身”，却没像平时那样敲他脑袋。
苏梦瑶看着江北的侧影，突然想起他在观测手册上写的“木星自转周期9小时50分”，原来有些转动，像他们的故事一样，不急不慢，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在曲线运动的轨迹里，在星轨划过的夜空里，在彼此默契的眼神里，慢慢向前。
毕竟，十月的木星还在等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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