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雄家的堂屋灯火通明,空气却凝滞得如同灌了铅。司马杰瘫坐在太师椅里,右臂吊在胸前,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每一次抽气都牵扯腋下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身体痉挛不止。眼中燃烧着怨毒、屈辱,还有一丝对何乐那雷霆手段的残余恐惧。
“爹!你得给我做主!!”司马杰嘶声哀嚎,如同受伤的野兽,“那小杂种!当着全村人的面废了我胳膊!他把您的脸都踩泥里了!我要他死!生不如死!!”
上首的司马雄阴沉如铁,矮壮的身躯笼罩寒霜。灰色干部服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红木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儿子的控诉和惨状,像毒藤缠绕着他的心,灼烧着他青山村土皇帝的威严。
“废物!”司马雄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高却令人心悸,“一个野崽子都收拾不了!老子的脸让你丢尽了!”
司马杰吓得噤声,只剩痛苦的抽气。
“弄死他?说得轻巧!”司马雄烦躁踱步,昏黄灯光将他身影投在墙上,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他刚救了你调戏的林小婉,多少眼睛看着?这时候他死了,我这位置还坐不坐?”他猛地停步,三角眼闪烁阴冷算计的光,“要收拾他,就得名正言顺!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跪着认罪!让他…进大牢!把牢底坐穿!”
“进…进大牢?”司马杰茫然一瞬,随即狂喜,“对!让他坐牢!爹!你有办法?”
侧门吱呀轻响,一股劣质香粉味飘入。王翠花扭着腰肢进来,厚脂粉盖不住眼角细纹,鲜红嘴唇,紧绷的碎花衬衫裹着鼓胀胸脯。她是村里有名的寡妇,司马雄暗地里的姘头。
“哎哟,杰伢子,痛死婶子了!”她夸张叫唤着凑近,手指想去碰吊着的胳膊,被司马杰厌恶躲开。
“滚!”司马雄呵斥,目光却带着考量扫向她。
王翠花讪笑站定:“村长消消气。何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整服他,谁还听您的?”
司马雄锐利盯住她:“想住青砖大瓦房?想过好日子?”
王翠花眼睛瞬间放光,贪婪几乎溢出:“想!做梦都想!村长您是说…?”
“有个活,敢不敢干?”司马雄声音压低,带着堕落的魔力,“干成了,房子,钱,少不了!干不成…”一声冷哼,未尽之意满是威胁。
王翠花心一横,拍胸脯保证:“您吩咐!水里火里,绝不皱眉!只要您说话算数!”
司马雄嘴角勾起阴冷笑意,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如蚊蚋,一字一句交代。王翠花脸色从惊愕到犹豫,最终被豁出去的狠厉取代,用力点头:“行!我干了!”
……
夜色如墨,吞噬青山村。何乐躺在土坯房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后背钝痛提醒着白日的冲突,司马杰淬毒的诅咒如冰蛇钻进骨髓。司马雄阴沉的脸如同大山压在心口。
砰!砰!砰!
粗暴砸门声惊雷般撕裂寂静!木门呻吟,门栓断裂!
“开门!何乐!警员办案!”
刺眼手电光柱如利剑刺破黑暗,疯狂扫射!沉重脚步伴随厉喝涌进!
何乐弹身而起,心脏狂跳!刚摸到炕沿,几个深蓝制服、大檐帽、面色冷峻的身影己如狼似虎冲入,手电光死死锁定他!为首国字脸警员眼神锐利如鹰,肩章显示身份。
“干什么?”何乐抵住冰冷土墙,声音发干。
“干什么?”国字脸警员冷笑,声音洪亮压迫,“何乐!你涉嫌妇女,依法拘传!跟我们走!”盖着红章的纸一晃。
“?!”何乐如遭雷击,脑子嗡鸣空白!寒意首冲头顶!“放屁!我没有!搞错了!我救林小婉!是司马杰他…”
“闭嘴!”厉声打断,眼神冰冷,“证据确凿!受害人就在外面!铐起来!”
两个年轻警员扑上,粗暴地将冰冷沉重的手铐“咔嚓”铐紧何乐手腕!寒意刺骨!
“放开我!冤枉!!”何乐目眦欲裂,剧烈挣扎,“是司马杰调戏林小婉!我救了她!问林小婉!问村民!”徒劳挣扎被反剪手臂,铐子勒骨。
“林小婉?”国字脸眼中嘲弄一闪,“她被你吓得不敢出门!至于村民?有人亲眼见你傍晚尾随王翠花图谋不轨!王翠花就在外面指认!还有什么话说!”
王翠花?!
寒气瞬间冻结何乐全身血液!陷阱!司马雄的陷阱!
“她诬陷我!她和司马雄一伙!”何乐嘶吼挣扎,链条刺耳摩擦,“我要见林小婉!她能证明!”
“带走!”国字脸大手一挥,斩钉截铁。何乐被如拖牲口般架出破败家门。
冰冷月光惨白洒落。何乐被推搡踉跄,目光扫过院角未劈完的柴禾,破烂木门…猛地凝固!
院门外阴影里,站着人影。
司马雄背手而立,黑暗中双眼闪烁毒蛇般幽光。
他身边,王翠花挂着虚假泪痕,眼神贪婪慌乱,尖声哭叫:“是他!警员同志!这畜生!傍晚拖我进草垛…呜呜…我不活了…”哭声干涩刺耳。
更让何乐如坠冰窟的是——司马雄另一侧,竟站着两个他白天救下、此刻却低头、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村民!不敢看他眼睛!
诬告!伪证!串通!巨网己张!他就是网中之鱼!
“冤枉——!!司马雄!王翠花!不得好死!!”悲愤怒吼在夜空回荡,苍白无力。
回应他的,只有王翠花更刺耳的哭嚎,司马雄无声冷笑,警员冰冷呵斥:“老实点!罪加一等!”
他被塞进闪烁红蓝警灯的吉普车后座。车门“砰”地关闭,隔绝一切。引擎咆哮,车轮碾过土路,驶入黑暗。
何乐蜷缩冰冷车厢,手铐硌痛手腕。透过积尘车窗,最后回望夜色中模糊的青山村。熟悉屋舍山影,此刻狰狞陌生。愤怒岩浆在胸腔奔涌,焚毁一切,紧随其后是彻骨冰冷与无边绝望。
**林小婉家破旧院门紧闭,死寂无声,窗内无光。**
**村东低矮泥屋,张叔攥紧磨亮的柴刀,指节发白,浑浊老眼怒火与无力交织。警笛、怒吼、哭嚎入耳。他欲冲出,被老伴死死抱住,老泪纵横:“他爹!别去!那是村长!送死啊!”柴刀无力坠地,发出沉闷哀鸣。**
**村口老槐树阴影下,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身影静立。东方静推着老旧自行车,清澈眼眸盛满震惊、愤怒。她捂嘴强抑惊叫,看着警车消失,看着司马雄、王翠花得意阴冷的脸,看着麻木躲闪的村民。下唇咬出血痕,眼中犹豫化为前所未有坚定。她掏出小本和笔,借月光迅速记下警车牌号与一切。随即跨上自行车,悄无声息融入村外夜色,车轮碾过土路,朝县城疾驰而去,马尾辫在风中剧烈摆动。**
剧烈颠簸如重锤砸心。不知多久,车停。刺耳刹车声后,车门粗暴拉开。
“下来!”冰冷命令。
何乐被拽下车,踉跄站稳。眼前森严建筑,高墙电网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巨大探照灯如独眼巨兽,射出惨白光柱切割黑暗。厚重深绿铁门紧闭,白底黑字牌:青山县看守所。
深牢大狱!
铁锈、消毒水与绝望腐朽的浓重气味扑面,呛人窒息。铁门“嘎吱”作响,缓缓开启缝隙,露出深邃冰冷的黑暗,如择人而噬的巨口。
“进去!”身后猛力一推。
何乐跌入冰冷不祥的门内。铁门轰然关闭,沉重撞击如丧钟鸣响,隔绝最后一丝光亮。
狭长阴冷水泥通道。头顶惨白日光灯滋滋作响,将墙壁照得一片死白。两侧厚重铁门,仅余带栅小窗。空气污浊,汗臭、尿臊、霉变混合,令人作呕。
他被推搡前行。两侧小窗后,无数眼睛死死盯来——麻木、好奇、凶狠、幸灾乐祸…如针刺背。低沉窃窃私语在通道嗡嗡回响,似毒蛇吐信。
“又一个倒霉蛋…”
“年轻,犯啥事?”
“?啧啧…”
“这鬼地方,不死脱层皮…”
押送警员将他带到深处监舍铁门前,钥匙哗啦开锁,一脚踹开沉重铁门。
“进去!老实待着!”猛力一推,“哐当!”铁门关闭落锁,声音清脆冰冷。
何乐重重跌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他挣扎坐起,背靠刺骨铁门,大口喘息。监舍昏暗,仅高处小窗透入惨淡月光,勉强勾勒轮廓。浓烈汗臭、脚臭、霉变气味如实质拳头,砸入鼻腔肺部,胃里翻江倒海。
水泥地冰冷潮湿,水渍反光。靠墙两排粗糙木板通铺,挤着十几影绰人影。铁门巨响引来冷漠、麻木或审视目光。看清是衣衫单薄、面容稚嫩的少年,多数目光移开,只剩空洞死寂与认命疲惫。
冰冷的绝望和污浊的空气,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何乐身上。他靠在冰冷的铁门上,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司马雄的毒计、王翠花那张扭曲诬陷的脸、那两个村民躲闪的眼神、林小婉家死寂的院门、张叔柴刀坠地的声响…像冰冷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心。巨大的冤屈和孤立无援的恐惧,如同这监舍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
铁门外,脚步声远去。看守所高墙外,浓重的阴影里。
司马雄站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下,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对着厚重铁门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那张国字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满足的弧度,如同欣赏一件得意之作。他微微侧过头,对着身边一个穿着看守所制服、正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中年干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干事,人,我可交给你了。”
说话间,司马雄那只空着的手,极其自然、极其隐蔽地伸进了干部服的内兜,动作快得如同拂过一阵微风。下一刻,一个鼓囊囊的、用报纸包裹的厚实方块,就极其顺畅地塞进了那个李干事同样迅速伸出的、微微汗湿的手心里。两人的动作熟练而默契,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李干事的手指立刻收拢,将那厚实的包裹死死攥住,脸上谄媚的笑容更加浓郁,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心领神会的讨好:“村长您放心!您一百个放心!进了咱这‘招待所’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何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保证让他…刻骨铭心,一辈子忘不了咱这儿的‘规矩’!”他刻意加重了“招待所”和“规矩”几个字,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
司马雄鼻腔里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不再看那扇铁门,转身拉开车门,矮壮的身影钻了进去。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启动,滑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地上一点猩红的烟蒂,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烟草与阴谋的浑浊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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