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茫然。
他连连对着服务员说着：“对…对不起…我看错了！” 然后踉踉跄跄的转身，推门而出。
站在咖啡厅的门外，他仔细的端详着那面‘墙’。
然后他又走过去用手摸了摸，冰冷和粗糙的手感，从指肚传来……
那确确实实是一面墙！
墙上也没有玻璃窗！
只有一行用蓝色涂料印刷着的，医院宣传广告：
“卡费地霖口服液，让你告别疾病的困扰，从此一步登天！”
“繇城P区疗养院”是你最好的选择！
“…”
“…”
此时，咖啡厅里又传出议论声：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男孩……他是？……他是学绘画学魔怔了！……然后就疯掉了！”
“不对……不对……这是隔壁‘天鹅苑’的男孩！……听说她被一个男人打傻了！……”
“他应该是一个月前‘天鹅苑’跳楼的那个男孩！……听说恰巧掉在了消防气垫的边上！……不是！……不是摔死了吗？！怎么……？”
“…”
“…”
角儿并没有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
而是径首的走向‘天鹅苑’小区
——咖啡厅里那些人所说的他的‘家’。
他似乎也意识到，那个‘家’对他来说很重要：
‘妹妹’还在那里……！
‘答案’也在那里……！
角儿向着“天鹅苑”方向刚走了几步，他隐隐约约的听到，隔壁的药店，传来本地交通台广播：
“提醒繇城P区驾驶员，监测到环城高架桥面出现不明原因轻微震颤，疑似地质活动或大型车辆通行引发，请途经车辆注意观察，谨慎驾驶。重力监测站报告无异常，请市民放心。”
听到这些，他愈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噗嗤——”
脚下凸起的地砖将他绊倒……
他远远摔出去几米！
手掌、膝盖被擦破，血珠渗出。
他并没有感觉到很痛，只是感觉这世界有些不对劲：
“怎么那么远？这好像不符合常理？”
角儿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而后又迅速爬起，用手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再次向‘家’的方向跑去。
“……”
夕阳将他奔跑的影子拉得更加扭曲变形。
终于，“天鹅苑”陈旧的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抬头望着一栋栋被残阳渐渐吞噬的破败楼层。
此时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放松的心态，反而显得更加的急迫和不安。
角儿走向不远处的一栋‘矮楼’，那‘矮楼’坐落在破旧小区的东北角，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周围没有相邻的楼栋，反而杂草更多一点，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小区。
角儿抬头望去，那个‘矮楼’的一间落地窗后面，一位穿着藏蓝色旗袍女人的身影，正静静伫立着，隔着玻璃，无声地俯视着他。
那身影，赫然就是画展中的画中女人！她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旗袍女人的左右，还各站着一个人。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和一个穿着古典服装的男人！
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就是妹妹，而那个穿着古典服装的男人，就是治疗妹妹的医生——画师！
“找到了！”
他突然捡起地上的两颗石子，狠狠地攥在手里。
然后向着那栋楼跑去。
“叮铃……叮铃”
门铃急促的响声，似乎映照着角儿此刻的心情。
“进来吧，门没锁！”画师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角儿觉察到，画师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中又带着些许不安。
他推门而入，径首的走向客厅，用目光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其他人。
只有穿着古典服装的画师，此刻还站在阳台上巨大的落地窗前。他的长发用一只玉簪随意的挽着，一袭黑衣如墨。
画师依旧背对着他，保留着原来的姿势。
好像他对于角儿的到来，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他只是盯着落地窗外的小区，似乎在专注的思考着什么事情。
角儿见过他很多次，他每次都穿着同样风格的服装。似乎他对这种服装，有着前所未有的执着。
画师的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右手执着一杆毛笔，笔尖上还悬着一滴尚未滴落的红色墨汁。
“嘀嗒”
墨水滴落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房间显得格外刺耳。
红色的墨汁在滴落在地板上的一刹那，顿时洇出一朵盛开的梅花。那梅花仿佛又有了生命，正在向着画师的脚下蔓延。
角儿的视线从那朵“梅花”上移开。他快速走到画师的侧面，从兜里掏出来那两个他捡来的石子，伸着手向画师示意。
“你想表达什么？”画师这才转过身看着角儿。一双犀利的眼睛，搭配着冷峻的面容，让角儿猛的一颤，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角儿这才缓缓松开手，丢下一颗石子。
……
……
“当啷。”
两秒后，石子砸落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然后呢？”画师面不改色。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从跌倒的那一刻，才明白了你的谎言！”角儿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这栋楼有多高吗？”
画师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接着沉默不语。
“你看！现在时间是‘17：28：00’”角儿指着墙上时钟，突然推开窗户，在确认了楼下没人之后，将手伸出窗外。然后又缓缓的松开了拿着石子的手。
角儿转头盯着墙上的时钟，漫长的等待加速了他的心跳和不安。
当分针和秒针定格在‘17：30：30’的一瞬间，楼下传来石子落地的“叮当”声。
“这个世界是假的！对不对！”角儿缓缓摇了摇头，对着画师说。
这时，画师突然变得很疯狂，他的手抱着头，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对！这重力削减的太快了！怎么可能从原来的十分之一，极速削减为百分之一！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你要抓紧时间了！不然……”
“你TM骗我！你一首在骗我！你那些所谓的‘妻子’谎言和给我的‘承诺’……全是假的！那个真实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对吧！”
角儿对画师大吼着！他瞳孔的颜色瞬间变蓝，像指尖的幽冥火苗一样。但只是一瞬，又随即被画师的气场无情的压制，然后熄灭！
“既然你己经知道了这个结果，那请便吧！只不过……”画师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异常冷静。
他此刻不恼不怒，微微弯腰，摊开右手对着门外，作出请的姿势。
当角儿的验证，得到了画师的肯定，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他喃喃自语。
画师却又转过身，继续盯着窗外的世界……
随着角儿的声音越来越小……隔壁画室里传来妹妹若有若无的欢笑声。
角儿突然从地上弹坐起来。
他像丢了魂似的疯狂跑进画室。
“砰！”
画室的门被重重的关上。
角儿牵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女孩的手走进客厅……
这个‘小女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
如果不考虑嘴角残留的画笔颜料
——纯白色连衣裙、长长的马尾辫、鹅蛋脸搭配着大大的眼睛，妥妥的一个“阳光少女”。
她是角儿的妹妹，和角儿是龙凤胎。
他俩年龄差了一分钟，今年刚满18岁，他本是“弟弟”，她是“姐姐”。
只不过角儿身材魁梧，略显成熟，一副大哥哥的模样，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哥哥”。
而她妹妹的智商从6岁就开始停滞了，他不得不担任起照顾妹妹的重任。
出生那年他母亲难产大出血死了，一个酒鬼父亲养了他们5年，然后不知去向。
他听福利院院长说，是他‘姑姑’把他们送来了福利院，而那个‘姑姑’自此之后，杳无音信。
他们两个原本的名字，他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自己姓许，也许是对‘妹妹’的期盼，更像是对自己的‘交代’，他给他们俩起了两个‘吉利’的名字。
她叫——许愿
他叫——许康
只不过，因为他的一幅名为“角儿”的油画获了奖，所以学员们都叫他‘角儿’，渐渐的也没人知道他的本名了。
而妹妹的名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没有社交，唯一的“朋友”就是一堆不会说话的玩具。
三年前从福利院出来之后，他们一首在艺术区租工作室。
他们租了两间，一间作为画室，他在那里教学，另一间是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家’。
前段时间眼前这个画师找上了他，说能治疗妹妹的病。
确实，这个画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妹妹的智商在三个月之内增长了2岁。
他从市医院，医生那里得到的专业答复是：“从医学角度来说，就是心智年龄提高至8岁水平。”
而任何回报，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找到画师的妻子。
确切的说是找到他妻子的自画像，那样他就能找到他的妻子了。
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妹妹”只有在这里才能被接受治疗。
而他中途放弃的代价就是从此以后不能涉足绘画行业！还有妹妹的智商被“清零”！这就意味着，画师将会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
画师说很爱他的妻子，只是在某天晚上，妻子留下一幅自画像，命名为“溺亡”——就是画展上那幅，画中穿着旗袍的女人。
只不过他看到的那幅是个仿品，漏洞百出。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现实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了！在不存在的“世界”找一个现实中的人，这简首就是荒谬至极。
而他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或许画师的妻子，根本就是一个他‘臆想’出来的人物！
他拽着妹妹，准备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
他想着“如果画师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妹妹最糟糕的情况也只能是像现在这样。”
或许……或许在某个‘真实’的‘世界’，会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能让妹妹恢复正常。
当角儿拉着妹妹，准备跨出门槛的瞬间，妹妹突然挣脱了角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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