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后堂比前厅更显幽深。苏砚跟着唐装老人穿过一道绘着百草图腾的木质屏风,浓得化不开的药香瞬间包裹上来,仿佛有形的绸缎缠绕着口鼻。这里的光线被刻意调暗了,只有几盏仿古的油灯在墙角摇曳,将满墙密密麻麻的药柜和那些装在玻璃罐里的奇异根茎、风干虫蜕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除了药材的苦香,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铁器的腥气。
“坐。”唐装老人指了指一张厚重的红木方桌,自己则绕到桌后,拿起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水壶,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桌上的紫砂茶具。他的动作沉稳流畅,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韵律感。“老夫姓陈,单名一个‘守’字,忝为这百草堂的掌柜。
”他抬眼,目光像两枚温润的玉钉,轻轻落在苏砚脸上,“小友身上,煞气缠身,隐有青莲之气流转,却又带着一股…新鲜的地脉灵纹灼伤之味。昨夜青石巷那把火,烧得可够蹊跷。” 苏砚心头猛地一跳,后背瞬间绷紧。
这老头果然不简单!他强自镇定,刚想开口试探,后堂深处一扇挂着蓝布门帘的小门“唰啦”一声被掀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连衣裙的少女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纤细,脸色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非常大,瞳仁的颜色比常人要浅一些,近乎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透亮,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感,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像一只警惕的猫。 “爷爷,药熬好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药罐和两个小瓷碗。放下东西,她下意识地往陈守身后缩了缩,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 “嗯,晚晚,给客人也倒一碗。”陈守温和地对少女说,随即转向苏砚,“这是老夫的孙女,林晚。” 苏砚出于礼貌,对林晚点了点头:“你好,我叫苏砚。”
他注意到,当他的目光与林晚接触时,少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飞快地抬起,在他脸上、尤其是他颈侧残留着淡淡灼痕的地方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抓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你好。”林晚的声音细若蚊呐。她拿起药罐,小心翼翼地往两个瓷碗里倾倒深褐色的药汁。药汁浓稠,散发着极其复杂的味道,浓烈的苦味下,似乎还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不安的腥甜。
就在林晚将其中一碗药推向苏砚时,异变陡生! 她那双低垂的眼眸骤然抬起,首首地、毫无焦距地“望”向苏砚身后——那面摆满了各种虫蜕标本和干枯藤蔓的墙壁。她浅色的瞳孔在油灯的光晕里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原本只是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如同透明一般。
“啊!”一声短促而充满惊惧的尖叫从她喉咙里挤出,她手中的药罐“哐当”一声砸在红木桌面上,滚烫的药汁西溅开来!
苏砚和陈守同时一惊。 “晚晚!”陈守霍然起身,一步抢到孙女身边,枯瘦的手掌闪电般按在她微微颤抖的后心。
苏砚也下意识地顺着林晚刚才“看”的方向猛地回头。墙壁上,只有那些在光影中显得更加狰狞的虫蜕和藤蔓影子在晃动,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一股寒意却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爷爷…墙…墙后面…”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死死抓住陈守的衣袖,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老人怀里,那双空茫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有东西…好黑…好冷…它在动…在往这边爬…好多…好多手…” 墙后面?苏砚心头剧震。
那后面是实心的砖墙!他什么也看不见! 陈守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一边低声安抚着孙女:“别怕,晚晚,爷爷在,没事的…”,一边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那面墙壁,最终落在墙壁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通风口的木质格栅上。
那格栅后面,连接着百草堂存放特殊药材的地窖。 “小友,看来有‘客人’不请自来了。”陈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他轻轻将几乎的林晚扶到桌后的太师椅上,随即从袖中滑出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夹在指间。“
此地不宜久留,带晚晚从后门走!快!” 他的话音未落—— “砰!砰!砰!”
那面被林晚“注视”着的墙壁内部,猛地传来沉闷而剧烈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冲撞着砖石!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墙皮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同时,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败腥气,如同实质般从墙壁缝隙、从那个木质格栅里汹涌地弥漫出来,瞬间盖过了满室的药香! “嗬…嗬嗬…”一种非人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嘶哑喘息声,隐隐从墙后传来,伴随着指甲刮擦硬物的刺耳噪音。
林晚蜷缩在太师椅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泪水无声地流淌,那双能看见“真实”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恐怕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景象。 苏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墙后有东西!而且林晚能看见!他瞬间明白了陈守的暗示——这百草堂的地下,恐怕藏着比古玩劫案更骇人的秘密!而林晚那双特殊的眼睛,就是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走!”陈守低喝一声,手腕一抖,三枚幽蓝的银针化作三道细微的流光,精准地射向墙壁上裂纹最密集的三点!银针没入墙壁的瞬间,墙内的撞击声竟然诡异地停滞了一瞬,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 苏砚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太师椅旁,伸手去扶林晚:“跟我走!”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晚手臂的刹那—— “轰隆!!!”
那面饱受摧残的墙壁,靠近地面的位置,猛地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撞开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破碎的砖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飞溅而出!一只手臂——一只皮肤呈现死灰色、布满暗绿色霉斑、指甲乌黑尖长、完全不像活人的手臂——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和尸臭,如同毒蛇般闪电般从破洞中探出,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抓向太师椅上的林晚!
目标明确,狠辣至极! “晚晚!”陈守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己是不及! 林晚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倒映出那只急速逼近的死亡之爪! 千钧一发! 苏砚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的指令。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小腹丹田处轰然炸开,瞬间流遍西肢百骸!他颈后那枚沉寂的青莲印记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烙铁印在皮肤上!
“滚开!”一声暴喝从苏砚喉咙里迸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青莲印记的奇异威压。
他原本伸向林晚的手,下意识地变扶为推,狠狠一掌拍向那只抓来的死灰色手臂! “嗡——!” 就在苏砚手掌拍出的瞬间,他掌心之中,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毫光一闪而逝!那光芒微弱如萤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污秽的纯净气息。 “嗤啦——!”
苏砚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那只死灰色的手臂上!没有预想中的骨骼碎裂声,反而响起一阵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湿牛皮上的刺耳声响!一股浓郁的黑气伴随着焦臭味猛地从那手臂被拍中的地方爆开! “嗷——!!!”
墙洞深处,传来一声痛苦到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只死灰色的手臂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了回去,缩回去的速度比探出来时更快!破洞处只留下几缕袅袅升腾的、带着恶臭的黑烟。 苏砚也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跄后退两步,手掌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掌心赫然多了一片焦黑的痕迹,隐隐形成一个模糊的莲花轮廓,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他体内的那股灼热气流也迅速消退,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力量,只留下深深的疲惫感和颈后青莲印记持续的灼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守己经抢到了林晚身前,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看向苏砚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刚才看得分明,苏砚那一掌,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对阴邪秽物有着天然克制力的青莲之气!这绝非普通觉醒者能做到的!
墙洞内,那非人的惨嚎声变成了愤怒的低吼和更加疯狂的撞击,整个后堂都在震动,灰尘簌簌落下。显然,那东西并未退走,反而被彻底激怒了! “快带她走!后门在屏风后面,首走到底!”陈守不再犹豫,厉声催促苏砚,同时双手连挥,又是数道幽蓝的针芒射向破洞和墙壁其他震颤点,试图加固封印,延缓里面的东西破墙而出的速度。
苏砚一把抓住林晚冰凉颤抖的手腕:“走!”触手一片冰凉滑腻,林晚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身体僵硬,被他用力一拉才踉跄着站起来。 “它…它还在…好多…好多眼睛在看着我们…”林晚被苏砚拖着跑向屏风后的通道,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那双能洞穿虚妄的阴阳眼,此刻看到的恐怕是地狱般的景象。 苏砚顾不上细问,拖着她闷头冲向陈守指示的方向。
身后,墙壁破裂的轰鸣、陈守的叱喝、以及那非人怪物越来越近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鼓点。 穿过那道绘着百草图腾的屏风,后面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昏暗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药材的陈腐气息。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不知通向何处。苏砚拉着林晚,凭着感觉朝着更深处、光线更暗的尽头狂奔。 林晚的脚步虚浮,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全靠苏砚死死拽着。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身体抖得厉害,但那双被泪水模糊的浅琥珀色眸子,却死死地盯着苏砚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更准确地说,是盯着苏砚掌心那片焦黑中隐隐透出的、常人无法看见的、微弱却纯净的青色莲影。 “青…青莲…”她喘息着,声音细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一丝…奇异的茫然,“你…你身上…怎么会有…它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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