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红星轧钢厂的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杨厂长两鬓斑白，面前的烟灰缸里己经塞满了烟头。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断裂的传动轴零件，断口处光滑如镜，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扭曲。
技术科的老张，一个五十多岁的工程师，满手油污，脸色比那零件还要难看。
“不行，杨厂长，真的不行。”老张的声音沙哑，“这批从苏联进口的特种钢，硬度太高了。我们的车床，我们的刀具，根本吃不住。磨了三根，全都废了。”
杨厂长把手里的烟狠狠摁灭。
“吃不住也得吃！上面的任务，三天之内必须完成。这批零件，关系到西北基地的一项重点工程，耽误了，你我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张搓着手，急得额头冒汗。“这不是硬不硬气的问题，是技术问题。它的公差要求是千分之三毫米，我们厂里最好的八级老师傅，用最好的设备，极限也只能做到百分之一毫米。这……这是神仙才能干的活儿！”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副厂长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废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杨，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火啊。”
杨厂长没理他，只是盯着那个断裂的零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副厂长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废件掂了掂。
“我听说，技术科为了这个小东西，己经熬了两个通宵了？”
老张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副厂长把零件往桌上随手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要我说，就是你们这些搞技术的，脑子太死板。”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硬度太高，切不动，那就用淬火的办法嘛！先把它烧软了，加工成型，再重新淬火增加硬度。这不就解决了？”
老张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和荒谬。
“李副厂长，万万不可！这是特种合金钢，二次淬火会彻底破坏内部的金属结构，别说达到强度要求，一上机器就得碎成渣子！”
“碎了再做一个嘛！”李副厂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总比现在这样干瞪眼强。先想办法把任务应付过去，上面的领导要的是结果，谁管你过程是怎么样的？”
杨厂长终于抬起了头。
“李怀德，你这是在胡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
“为了你的政绩，拿国家的重点项目开玩笑？这批零件要是出了问题，你知道后果吗？那不是一台机器停转，可能是一次重大的生产事故！”
李副厂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杨卫国，你少给我扣大帽子！”他往前凑了一步，“现在的问题是，任务完不成，我们整个红星轧钢厂都要挨批评！你这个厂长，首当其冲！我这是在帮你出主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咬我一口？”
“我不需要这种会把整个厂子都拖下水的主意！”杨厂长站起身，寸步不让。
两个厂长的对峙，让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老张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神仙打架，他一个搞技术的，沾上一点火星就得粉身碎骨。
李副厂长冷笑一声。
“好，你杨卫国有骨气，有原则。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三天后，我看你怎么跟部委的领导交代！”
他一甩手，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是刘部长。他的脾气，你应该清楚。”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
杨厂长颓然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根烟，却半天没有点着。
刘部长。
那个以铁面无私、手段强硬著称的领导。
如果任务真的在他手里搞砸了……
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仅厂长的位置保不住，甚至可能要接受更严厉的处分。
可李怀德的馊主意，更是饮鸩止渴。
一旦出了安全事故，那就是政治问题，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怎么办？
真的没办法了吗？
整个京城，论技术实力，红星轧gil厂就算不是第一，也绝对是前三。
如果连他们都解决不了，还能指望谁？
老张看着杨厂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厂长，要不……我们再去求一求部委的专家？”
杨厂长摇了摇头。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专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把那根没点燃的烟在手指间反复捻动，烟丝都掉了出来。
难道真的要被这个小小的零件给憋死？
他不甘心。
他从学徒干起，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投机取巧，是实打实的苦干和钻研。
他不信，偌大一个轧钢厂，几千号工人，就真的找不出一个能人？
或许，高手在民间。
有些人，技术顶尖，却因为各种原因，被埋没在基层。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用重赏，把这个“能人”给砸出来！
杨厂长猛地站起身，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老张！”
“哎，厂长，我在！”老张被他吓了一跳。
“你去拟个公告，就贴在厂里最显眼的地方！”
杨厂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公告上就写，任何人，无论是谁，只要能解决这个特种钢传动轴的加工难题，符合千分之三毫米的公差要求……”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我个人，奖励现金五百块！并且，我亲自向上面打报告，破格提拔为八级钳工！”
老张的嘴巴，瞬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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