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空气凝滞。老张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说什么？”江辰的平静，与周围弥漫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说，你们的方向错了。”他没有重复那句狂妄的宣言，而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继续往下讲。
“GH4169这种合金，在高硬度状态下进行切削，最大的敌人不是硬度本身，而是切削热和加工硬化。”
几个闻声围拢过来的技术员，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这些话，教科书上都写着，谁不知道？
“我们当然知道！”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员忍不住反驳，“问题是怎么解决？降低切削热，我们试过用冷却液，但效果不好，反而会因为急冷急热导致材料表面产生微裂纹。”
江辰瞥了他一眼。
“谁说要降低切削热了？”
一句话，让整个场面陷入了死寂。老张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技术常识，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不降温？你想让刀具烧红了天？”
“没错。”江辰点头。
“利用切削热。当切削区的温度超过600摄氏度，GH4169的表层金属会发生软化，形成一个极薄的‘热软化层’。我们要切的，就是这个软化层。”
他这番理论，如同天方夜谭。一个老师傅忍不住摇头。
“胡闹！简首是胡闹！温度上去了，刀具本身不就先退火报废了？”
“所以，才要用负前角切削。”江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传统的正前角刀具，是‘铲’，是‘切’。而负前角刀具，是‘挤’，是‘压’。在高转速下，刀尖与工件剧烈摩擦，瞬间产生的高温会让接触区的金属软化，而刀具主体因为有高压冷却液的定向喷射，保持着低温和硬度。”
“用高温软化工件，用低温保护刀具。一热一冷，就在刀尖那零点几毫米的范围内，形成一个极端的工作环境。这样，切削下来的就不是金属屑，而是被挤压成型的‘熔融流体’。”
整个车间，落针可闻。在场的，都是京城里数得着的顶尖技术人员。他们能听懂江辰说的每一个词，但把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他们从未想象过的、甚至违背了他们毕生经验的疯狂画面。
老张的嘴唇在哆嗦。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江辰描述的那个物理模型，逻辑上竟然是自洽的！只是……那对操作的要求，对时机的把握，己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那不是技术，那是艺术，甚至是玄学！
“纸上谈兵！”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李副厂长背着手，分开众人，走了进来。他刚刚听了个尾巴，脸上挂满了轻蔑和不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小子，在这里妖言惑众。”
他转向老张，板起脸孔。
“老张！你也是厂里的老技术员了，怎么能由着他在这里胡闹？这里是特种加工车间，不是街头耍把式的地方！”
老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李副厂长走到江辰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是哪个车间的？谁让你进来的？懂不懂规矩？”江辰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老张。“张工，信不信，一句话的事。给我机床，一个小时后，你拿走合格的零件。不给，你们就继续在这里熬着。”
“放肆！”李副厂长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在威胁国家干部！”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杨厂长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车间主任。
“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李副厂长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杨厂长，你可算来了。你看看，不知道从哪儿混进来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要用负前角，要加热切削，把我们技术科的同志都给唬住了！我看，这纯粹就是来捣乱的！”
他指着江辰。
“这种人，必须严肃处理！我看他就是故意来破坏我们完成重点任务的！”
杨厂长的视线越过李副厂长，落在了江辰身上。他就是刚才在外面，听到江辰那句“给我机床，一个小时后，你拿走合格的零件”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杨厂长问。他的声音很疲惫，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江辰迎着他的视线，坦然地点头。
“真的。”“好！”杨厂长只说了一个字。他转向老张。
“给他准备机床，准备最好的钨钢刀。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整个车间都炸了锅。老张第一个表示反对。“厂长，三思啊！这太冒险了！负前角切削法，我们听都没听过，万一他把最后几根刀具都给弄报废了，我们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李副厂长更是跳了起来。
“杨卫国！你疯了！你就凭一个毛头小子的一面之词，就要拿国家的重点项目当儿戏？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我负！”杨厂长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双眼通红，指着桌上那堆废品。
“现在还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吗？我们己经山穷水尽了！李怀德，你除了会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会干什么？你有办法解决问题吗？没有就给我闭嘴！”
李副厂长被他吼得一愣，随即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你个杨卫国！这可是你说的！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要是搞不出名堂，你怎么收场！”他恶狠狠地瞪了江辰一眼，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杨厂长不再理他，转而看着江辰，语气缓和了一些，却依然带着巨大的压力。
“年轻人，我把整个厂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江辰没有说话，只是脱下外套，露出里面干净利落的工装。
他走到那台闲置的C620车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机身。就像一个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兵。
然后，他回过头。
“给我拿一块猪肝，要生的。”
全场，再次石化。
(http://888zwz.com/book/fbefdf-4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888z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