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响，伴随着一缕青烟升起。
那片薄薄的生猪肝，在接触到高速旋转的GH4169合金棒料的瞬间，就被巨大的摩擦热烤熟，发出一股诡异的焦糊肉香。
整个车间，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荒诞绝伦的一幕。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企图用一片煎熟的猪肝，去攻克连顶级特种刀具都束手无策的超级合金。
“疯了！彻底疯了！”李副厂长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指着杨厂长，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鄙夷而尖利，“杨卫国！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赌上全厂希望的天才！他在干什么？他在拿我们国家的重点项目当铁板烧！”
他转向江辰，脸上满是狰狞的笑意。
“小子，你很不错！你成功了！你成功地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耍！”
周围的技术员们，脸上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愚弄后的愤怒和羞耻。
老张的身体摇摇欲坠，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完了。
红星轧钢厂的脸，他一辈子的技术尊严，都在这股猪肝的焦糊味里，丢得一干二净。
杨厂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这片猪肝彻底击碎。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李副厂长准备下令，让人把江辰这个“捣乱分子”叉出去的时候，江辰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关掉了机床，车间里恢复了压抑的安静。
他转过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把问题抛给了李副厂长。
“李副厂长，在指责我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副厂长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跟保卫科解释你的破坏行为！”
江辰没有理会他的威胁。
“你们之前的方案，我没记错的话，用的是YT15硬质合金刀具，正前角8度，切削速度每分钟30米，进刀量0.1毫米，对吗？”
这几个精确的数据一出口，原本喧闹的李副厂长立刻卡了壳。
他身后的老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些参数正是他们反复试验最终确定的。
“是又怎么样？”李副厂长嘴硬。
“怎么样？”江辰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弄，“这个参数组合，会使刀尖温度稳定在480摄氏度左右。这个温度，不足以让GH4169合金产生热软化，却恰好是YT15刀具磨损最剧烈的临界点。”
他顿了顿，给在场的所有技术员一个消化的时间。
“换句话说，你们用最锋利的刀，去砍最坚硬的盾，还非常精准地，选择了那个能让刀最快报废的攻击方式。”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技术员们，此刻全都愣住了。
江辰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他们的心上。
因为那是他们正在面对的现实。
刀具损耗，快得不可思议。
“你……你胡说八道！”李副厂长脸色涨红，他虽然不懂具体的技术细节，但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你这是马后炮！纸上谈兵谁不会？”
“是吗？”江辰向前一步，“那我再问你，你们的冷却方案，用的是乳化液，大流量浇注。这个方案的初衷，是想强行降温，对吧？”
老张嗫嚅着开口：“冷却……当然是为了降温……”
“错。”江辰首接打断了他。
“在高速切削的高温环境下，冷却液接触到工件的瞬间，就会在表面形成一层‘蒸汽膜’。这层膜隔绝了后续的冷却液，使其根本无法触及真正的切削区。你们所谓的‘大流量’，除了浪费冷却液，让车间地上多点油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以为的降温，实际上根本没降下来。反而因为不均匀的急冷，在材料的亚表层，造成了更大的热应力和组织脆化。”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老张和一群技术员。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加工出来的废品，不仅尺寸不对，连金相组织都遭到了破坏。这种零件，就算勉强装上去，也是个定时炸弹。”
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之前所有的失败、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在江辰这番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的剖析下，变得豁然开朗。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李副厂长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由厂里技术科精英们制定的方案，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就像一个笑话。
【来自李副厂长的怨气值+800！】
【来自众技术员的震惊、羞愧，综合转化为怨气值+1250！】
杨厂长的身体不再颤抖，他重新站首了。
他看着江辰的背影，那不是一个“疯子”，那是一个对自己所做之事有着绝对信心的技术权威！
他赌对了！
“那你呢？”李副厂长色厉内荏地发出最后的嘶吼，“你的猪肝呢？你的猪肝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比我们的乳化液还高明？”
这句质问，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是啊，你把我们批得一文不值，可你自己的行为，更加匪夷所思。
江辰转过身，重新走到机床前。
他拿起另一片生猪肝。
“GH4169合金需要600度以上的高温才能软化，而刀具必须保持在500度以下的低温才能维持硬度。”
“我要的，就是在这个零点几毫米的切削区内，创造出一个冰火两重天的极端环境。”
他将猪肝贴在棒料上，重新启动机床。
“猪肝里有什么？脂肪，和水。”
滋啦——
那股焦香再次弥漫。
“高速摩擦产生的瞬间高温，会立刻将猪油融化。这些熔化的猪油，就是最好的、也是最耐高温的生物润滑剂。它能承受远超普通润滑油的高温，渗透进刀具和工件之间最微小的缝隙。”
“而猪肝里的水分，会在高温下瞬间汽化，带走大量的热量。但它不是给工件降温，而是给刀头降温。”
“我的负前角刀具，是在‘挤压’金属。高温让工件表层软化成流体，低温让刀具坚硬如初。润滑的猪油，让挤压过程无比顺畅。汽化的水蒸气，精准地给刀尖降温。”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操作。
他的手稳定得像焊在机床的操作杆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幽蓝色的刀尖，顶着一片滋滋作响的猪肝，缓缓切入高速旋转的合金棒。
没有刺耳的尖叫。
没有金属撕裂的挣扎。
一条亮红色的、带着灼热高温的金属屑，像一条柔顺的丝带，被平稳地“挤”了出来，盘旋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
充满了暴力与美感交织的极致震撼。
李副厂长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老张和一群技术员，则像是看到了神迹。他们不自觉地向前凑，想要看清那刀尖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杨厂长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成了！
真的成了！
【来自李副厂长的震惊、嫉妒、怨恨，怨气值+1000！】
【来自全场工程师的崇拜、敬畏，综合转化为感激值+1500！】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车间里，只有机床平稳的嗡鸣，和金属带掉落在地的清脆声。
江辰换了三次猪肝。
十分钟后，他关掉了机床。
将那个加工完成的零件取了下来。
零件通体透着一股加工后的温热，表面光洁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人脸。
“张工，检验一下。”
江辰将还带着余温的零件递给老张。
老张像是接过一件圣物，双手颤抖着，拿起游标卡尺，一遍又一遍地测量。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宣布。
“尺寸……分毫不差！光洁度……超、超过图纸要求！完美……是完美的零件！”
轰！
整个车间，瞬间沸腾了。
杨厂长一个箭步冲上来，拿起那个零件，翻来覆去地看，激动得热泪盈眶。
“好！好！好啊！”
他连说三个好字，拍着江辰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看着那个零件，如同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只有李副厂长，被隔绝在狂喜的人群之外。
他的脸色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江辰从人群中走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油。
他走到那张李副厂长之前坐过的凳子前，拿起上面搭着的外套。
他甚至没有再看李副厂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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