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堂屋门时,晨雾正顺着青砖墙缝往县衙里钻,沾得官靴底发潮。
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苔藓味,仿佛昨夜刚下过一场看不见的雨。
州府监察御史的八抬大轿停在仪门前,朱红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方玄色官袍——那是州府按察司的监察御史,姓陆,上个月我往州府递吴知秋通敌账册时,在茶肆见过他的随从。
他身上的檀香味混着轿帘外蒸腾的湿气,若有若无地飘进鼻腔。
“陈典史。”陆御史的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铜尺,“吴知秋私通柳氏,侵吞漕粮的证据,可是你呈的?”
我垂眼盯着他腰间的鱼符——五品,比青阳县令高半头。
阳光斜照下来,那鱼符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威胁。
“回大人,上月末粮仓主簿周文广来报,说粮册数目对不上,小吏便跟着查了。”我指尖轻轻叩了叩袖中那方染了墨渍的绢帕——里面包着周文广昨天塞给我的密信,说吴知秋曾命他伪造粮库出入记录。
绢布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手心,像是某种隐秘的提醒。
仪门后传来重物拖拽声,木板与石阶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
吴知秋被两个衙役架着,官帽歪在耳后,脸上还沾着隔夜酒气。
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劣质烧酒味道,混着汗水的酸臭,让人忍不住皱眉。
他看见我时突然挣开衙役,踉跄着扑过来:“陈砚!你敢阴我——”
“住口!”陆御史甩了甩袖中密折,“州府查了你三个月,你倒怪起查案的?”他转头对随从使了个眼色,“押回州府,大牢里醒酒去。”
吴知秋被拖走时踢翻了门侧的石盆,水声哗啦里混着他的骂骂咧咧。
水珠溅到我脚边,冰凉地渗进鞋袜,仿佛连情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打湿。
我望着他臃肿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系统在脑内轻响:【智略+3(证据链闭合)】。
“陈典史留步。”
王知远的声音从二堂传来。
我转身时,见他站在廊下,官服领口系得极紧,连喉结都绷成一道线——这老东西素日最会和稀泥,今日倒像换了个人。
他呼吸急促,似乎压抑着什么。
县衙众人早围在二堂里,捕头搓着腰间的铁尺,书吏们缩在角落交头接耳。
铁尺与皮革碰撞的“咔哒”声夹杂着低语,像是暗流涌动。
王知远扫了眼人群,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吴知秋这档子事...你怎么看?”
我摸了摸腰间典史印,触手一片冰凉。
金属的寒意透过指尖传入血液,让我瞬间清醒。
“若有人借机构陷同僚,实属大逆不道。”我故意把“构陷”二字咬得极重——上个月吴知秋参我私吞赈灾银时,王知远可在状子上画过押。
王知远的手指在公案上敲了两下,突然笑了:“陈典史年纪虽轻,倒是分得清轻重。”他朝我招了招手,“来,看看州府新下的公文。”
我上前两步,目光扫过案上那张明黄纸——是州府令,着青阳县配合监察御史彻查漕粮案。
纸角压着半枚朱印,边角有些毛糙,像被人反复揭起又按下过。
指尖划过那印痕,有种细微的刺痛。
“午时三刻前把涉案人犯名单交上来。”王知远压低声音,“周文广那小子...你可得看紧了。”
我应了声,退出门时正撞上来送茶的小衙役。
他捧着的茶盏晃了晃,热雾里飘来股极淡的沉水香——和韩九娘腰间玉牌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香气让我心头一跳,仿佛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
午后日头毒得很,我蹲在县衙后巷的槐树下,看沈仲文的手下押着个灰布短打的“商贾”往牢里走。
蝉鸣如雷,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痕迹。
那人身材纤细,被推搡时踉跄了一下,露出靴底半片绣着并蒂莲的红绸——韩九娘的裹脚布,我在她昨夜翻窗时见过。
那一抹红色刺眼地映入视线,像火苗般灼人心神。
“陈典史,这小子说要找吴知秋。”沈仲文抹了把脸上的汗,“可吴大人早被州府带走了,他倒急得要冲牢门。”
那“商贾”突然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我盯着她左眼尾那颗朱砂痣——和韩九娘扮作卖花女时贴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的气息紊乱,带着一丝焦躁与愤怒。
“沈捕头,”我指了指她腰间的钱袋,“查查这银子的来源。”
钱袋被扯开时,几枚碎银骨碌碌滚到我脚边。
最上面那枚铸着“柳记”暗纹——柳家银庄的标记。
冰冷的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命运敲响的警钟。
“小的冤枉!”她突然尖声叫起来,声音却比寻常男子高了半调。
那音调尖锐刺耳,像是刻意伪装失败的破绽。
沈仲文的手下刚要上铐,她猛地撞开旁边的水桶,借着水幕翻上墙头。
水珠西溅,打湿了我的衣衫,也模糊了视线。
我对着墙根吹了声口哨,林三槐养的细犬从草窠里窜出来,追着墙头上的影子狂吠。
狗叫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仿佛揭开了一场风暴的序幕。
系统提示音紧跟着炸响:【狠辣+5(陷阱触发)】。
等沈仲文的人追回来时,只带回半片被扯下的衣袖。
我捏着那片靛青布,看衙役拿着画像往州府跑——画工是林三槐从城隍庙请来的,连韩九娘耳后那颗淡青痣都描得清清楚楚。
布料残存的温度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令人不寒而栗。
暮色漫进柳家祠堂时,柳宗元正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
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
案上放着两封急报:一封说韩九娘在青阳失踪,另一封说吴知秋在州府大牢里招了,供出柳家去年冬天往北方私运盐铁。
“废物!”茶盏在他掌心裂成碎片,“韩九娘跟了我十年,竟栽在个典史手里?”他扯下腰间的玉佩砸在供桌上,玉碎声惊得梁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家主,”族中管事弓着背,“陈砚这手段...怕是早有准备。”
柳宗元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刀刻的痕。
笑声阴冷,像是某种诅咒。
“去,把三房那批死士调过来。”他拾起一片碎玉,在指尖转着,“我倒要看看,这陈典史...能爬到多高。”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罩住青阳城。
我绕过西街的更夫,踩着青石板往城南义庄走。
后颈突然一凉——是风,带着点潮湿的土腥气,混着义庄旁老槐树的腐叶味。
每一步都踏在黑暗之上,仿佛走入一场宿命。
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昏黄的光。
我伸手推门时,听见里面传来林三槐的咳嗽声,混着几个乡老压低的商量:“陈典史说要查学田...”
我顿了顿,把腰间的典史印又往怀里按了按。
今晚的戏,才刚开场。
我推义庄木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得梁上落灰簌簌往下掉。
尘埃落在肩头,带来一种久违的沉重感。
烛火在供桌上晃了晃,映出林三槐佝偻的背——他正往火盆里添纸,烧剩的半张状子还能看见“学田”二字。
纸张燃烧的气味混着木炭的烟味,令人窒息。
“陈典史。”最年长的周老举人颤巍巍起身,他袖口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田埂上赶过来的。“您说要添的那把火...”
我把腰间典史印解下来,放在供桌斑驳的漆面上。“吴知秋在州府大牢里咬出柳家私运盐铁,现在州府盯着柳家的眼睛比猫盯耗子还紧。”我摸出怀里的密信,是今早韩九娘那假商贾身上掉的柳家密令,“但光有实锤不够,得让青阳县的百姓也觉得——柳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林三槐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星子噼啪溅在他手背,他像没知觉似的:“您是说...散布柳家要操控明年里正选举的谣言?”
“不是谣言。”我指了指密信上被韩九娘撕坏的半行字,“柳家上个月确实给各乡保长送了礼单,说是‘支持贤能’。”我压低声,“但咱们得让百姓觉得,这礼单是买官的价码。”
周老举人突然重重咳嗽起来,咳得眼眶发红:“当年陈教谕就是为了学田的事...”他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我盯着供桌上父亲牌位前的残香——这是林三槐偷偷摆的,他说义庄清净,不会被柳家的人发现。
香灰微温,仿佛父亲还在耳边低语。
“后半夜让各村的货郎带话。”我把密信扔进火盆,纸页卷着黑烟往上蹿,“就说柳家要花银子买里正,选上的得把村东头的好田划给柳家。”我摸了摸袖中系统刚提示的智略+2(舆论引导),“等州府的人下来查,百姓们的嘴比状纸还管用。”
林三槐搓了搓手:“我让我家那混小子跟着货郎走,他嘴碎,能把话传得比风还快。”他抬头看我,皱纹里浸着光,“陈典史,当年您爹被毒死后,我在乱葬岗守了三夜...今天总算能给老兄弟报仇了。”
我喉头有点发紧,伸手按住他肩膀。
这老头的手像老树根,粗糙得硌人。
“后日卯时,我在县衙西角门等你们递状子。”我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记得让妇人们抱着娃来,越热闹越好。”
木门在身后合上时,我听见周老举人压低声音说:“这娃...比他爹狠。”
第二日辰时三刻,县衙正堂的檀木匾额被日头晒得发亮。
王知远举着州府回函的手有点抖,玄色官服的袖子扫过案头的惊堂木,“当啷”一声响。
“青阳县典史陈砚,查案勤谨,所呈证据确凿,着令嘉奖。”他声音突然拔高,“柳氏一族不得干预地方政务,违者按《乾元律》处置!”
堂下的衙役们全挺首了腰。
我站在最前排,看见捕头沈仲文偷偷冲我竖大拇指——这老粗前日还嫌我多管闲事。
王知远读完文书,突然把纸往我怀里一塞:“陈典史,这文书你收着。”他眼尾的皱纹堆成笑纹,“看来老夫前日是错看你了。”
我接过文书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
那汗湿黏腻,像是某种隐藏的情绪。
系统在脑内轻响:【人脉+3(地方官态度转变)】。
“退堂!”王知远拍了惊堂木,却又朝我使眼色。
我跟着他绕到后堂,他关上门,压低声音:“柳家的人今早去了州府,说要见陆御史。”他从袖中摸出块玉牌,“这是我表弟在州府当差给的,你拿着,万一有急事...”
我盯着那玉牌上的“忠”字——州府左军巡院的标记。“谢大人。”我把玉牌收进怀里,“柳家若真要闹,总得有个由头。”
王知远的喉结动了动:“你昨日让百姓传的话...州府己经派人下来查了。”他突然笑出声,“今早我出门,看见西街卖浆的老妇都在骂柳家‘想当土皇帝’,倒省了我贴告示。”
我告辞时,看见廊下的小衙役正踮脚擦牌匾。
日头透过檐角的铜铃,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
那铃声清脆,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
深夜,我坐在自家小院的竹椅上,听着更夫敲过三更。
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像一层淡淡的霜。
系统提示突然炸响:【智略+5(舆论战见效)】,我摸着腰间的典史印,金属凉意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
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子挠过青石板。
我翻身跃上屋檐,看见墙根站着个影子——是林三槐,他举着个布包:“陈典史,各村的状子都收齐了,足有三百多张!”
“放西厢房的暗格里。”我跳下来,接过布包时触到他手上的血道子,“被狗抓了?”
“可不是。”他咧嘴笑,“张家庄的大黄狗认生,我翻墙时被挠了。”他压低声音,“柳家祠堂后半夜亮着灯,我让我家那小子盯着呢,说是听见摔东西的动静。”
我心头一跳。柳家这时候闹,必是为了韩九娘。
果然,子时二刻,系统突然弹出提示:【狠辣+2(敌对阵营产生杀心)】。
我摸出枕头下的短刀——这是父亲当年防身用的,刀鞘上的漆早被摸得发亮。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小院里的竹影歪歪扭扭,像无数只手在抓墙。
我听见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尖叫,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往我这边挪。
更夫的梆子声从东街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把短刀往袖中一藏,推门出去。
风卷着槐树叶打在脚边,地上的影子里,有半截明晃晃的刀刃反光。
清晨,县衙前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亮。
我踩着晨雾进仪门时,看见王知远正站在台阶上,冲我点头笑。
捕头沈仲文扛着铁尺从班房出来,看见我时大着嗓门喊:“陈典史,今日的卯签我帮你领了!”
书吏们抱着卷宗从廊下跑过,有人撞翻了茶桶,热雾里飘着茉莉香。
仿佛昨日的风暴从未发生过,只有我袖中那方染了墨渍的绢帕,还沾着韩九娘鱼符上的沉水香。
我摸了摸怀里的状子,听见系统轻声提示:【任务进度更新:掠夺权柄(县丞)——当前进度3/5】。
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清脆的响声里,我听见西街传来妇人的骂声:“柳家那老东西,还想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今日的太阳,比昨日更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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