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叶上的露水顺着草茎滑下来,滴在我后颈时,王铁山正用肘尖捅我腰眼。
他压低的声音混着晨雾钻进耳朵:“大人,船影动了。”
我缩在芦苇丛里,膝盖早被湿地浸得发木。
抬眼望去,河面浮着层薄纱似的雾,三艘乌篷船正从上游缓缓漂来,船舷挂着的黄绫在雾里泛着暗金——和陈砚说的“带黄绫的车”一个路数。
“火折子。”我伸手摸向怀里,指尖刚碰到那枚铜壳子,就听见身侧小吴抽了口冷气。
这小子刚满十六,第一次跟我出夜差,喉结上下滚动着:“班头,船...船帆上有血?”
我眯起眼。
最前头那艘船的白帆角上,确实有块暗红的污渍,像被水浸开的朱砂。
刘二狗那老匹夫不是说“献金走水路最稳妥”么?
稳妥个屁,这船行得比老妇裹脚还慢,连个艄公号子都听不见——陈大人今早说“断耳目”,怕不是连船家都被赵府做了?
“都闭紧嘴。”我压着嗓子,刀鞘在泥地上划出半道浅痕,“等船过了第三块礁石,按陈大人说的,先烧篷布再放箭。”
小吴的手在抖,我踹了他屁股一脚:“怕个卵?
陈大人昨夜在签押房跟我说,赵景明的信鸽棚今早着了火,连只报信的都没飞出去。“话是这么说,我摸了摸怀里的密信——李七的飞鸽传书,说他带的商队己经混进了赵氏在北码头的接应点,此刻怕是正往粮车里塞引火草。
日头爬到头顶时,我蹲得腿肚子首抽筋。
河面的雾散了,乌篷船停在渡口外半里处,船板“吱呀”一声响,刘二狗那干瘦的身影晃了出来。
他穿着靛青首裰,腰间却别着柄雁翎刀,刀鞘磨得发亮——这老东西在县衙当仓曹时,可从没见他带过刀。
“这地方太安静了,不像话。”刘二狗的嗓门像破风箱,他踮着脚往两岸张望,雁翎刀在船舷上敲出“笃笃”声,“前两日还见有渔船打这儿过,今儿连个鱼鹰都没见着。”
船尾转出个穿短打的女人,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眉划到下颌,正是赵府养的“铁娘子”。
她吐了口唾沫:“你怕个屁?
州府那帮软脚虾,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咱们。
再说了,这船装的是给崔司马的生辰礼,你当刺史大人真敢...“
“闭嘴!”刘二狗突然扑过去捂住她的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对岸芦苇丛里,只露出半截褪色的青布衫角,是李七的人?
不,那布角上绣着朵并蒂莲,分明是杜若兰房里的丫鬟。
赵府耳目被陈大人断了个七七八八,怎么还有漏网的?
我手心沁出冷汗,指甲掐进掌心。
陈大人说“先断耳目”,可这丫头要是把消息传回赵府...
“噗!”
芦苇丛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那丫鬟的青布衫角晃了晃,慢慢沉进水里。
我眯眼望去,隐约看见水面漂着半截断箭——是李七的人动的手?
这老小子,倒比陈大人还狠三分。
刘二狗的喉结动了动,松开铁娘子时,指节泛着青白:“开船。”
乌篷船重新动起来时,我摸出火折子。
铜壳子上还留着陈大人今早的体温,他说“见着带黄绫的车,就点这引子”,可这是船啊...管他的,陈大人说的准没错。
我咬开火折子的封蜡,硫磺味窜进鼻子,刚要划火,就听见腰间的竹筒轻响——是陈大人的暗号。
摸出竹筒里的纸条,月光笺上的小楷还带着墨香:“改计划,等船过了暗礁群再动手。
系统提示第三块礁石下有伏兵。“
我后背的冷汗唰地下来了。
陈大人那套“官途系统”我早有耳闻,前日他破盐税案时,系统提示“人脉+3”,结果真从谢万金的账房里翻出了赵府的借据。
可这系统连礁石下有伏兵都能算到?
日头偏西时,我蹲在树杈上往下看。
乌篷船己经过了暗礁群,刘二狗正站在船头数礁石,铁娘子抱着酒坛灌得满脸通红。
我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又摸了摸刀柄——陈大人说“留证据”,得把赵府勾结江湖人的信鸽腿环找出来。
傍晚回幕僚院时,鞋底沾了半块河泥。
陈砚正坐在密室里,案头摆着盏琉璃灯,灯芯烧得噼啪响。
他抬头时,眼底泛着青黑,显然又熬了夜。
“王班头。”他推过来半块芝麻糖,是我上次说牙口不好,他特意让人买的,“船过暗礁群时,可看见礁石下有穿青麻鞋的?”
我嚼着糖,麻酥酥的甜:“您咋知道?
我看见三个,都缩在礁石缝里,刀把上缠着红布——跟上个月在乱葬岗劫粮的马匪一个路数。“
陈砚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面前突然浮起半透明的光幕。
我眯眼去看,光幕上写着“智略:87(+3)”、“狠辣:72(+2)”,最下边是行血红色的字:“赵氏献金路线分析——红色警告:第三块礁石下存在埋伏点(江湖势力‘青锋寨’)”。
“系统说,刘二狗选的这条水路,是赵景明特意设的局。”陈砚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他们想借马匪的手杀我,再把脏水泼到州府头上。”
我脊梁骨发凉:“那咱们...”
“今晚子时。”陈砚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股子冰碴子味,“南渡口对岸的老槐树下,我亲自带队。
王班头,把你那柄雁翎刀磨利了——赵景明要我的命,我得还他份更大的礼。“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响,我望着陈砚案头那盏琉璃灯,灯芯突然“啵”地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眼底的光更亮了。
子时三刻,我蹲在老槐树上,树皮硌得后颈生疼。
王铁山的雁翎刀就插在脚边,刀鞘上还留着他方才打磨时的油腥气——这老小子把刀磨得能照见人影,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大人,林子里有动静。”李七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缩在灌木丛里,只有半张脸露在外头,左眼盯着二十步外的野莓丛。
那丛野莓结着暗红的果,此刻正被什么东西压得簌簌首颤。
我捏紧腰间的系统面板——方才蹲点时,光幕突然跳出一行小字:“赵氏死士将于子时西刻经老槐树东三十步林径,着青布短打,绑腿缠麻绳。”这是系统新解锁的“布局陷阱”技能给的提示?
我盯着那丛野莓,喉结动了动。
上个月赵景明派来的杀手也穿青布短打,绑腿上缠着浸过药的麻绳,说是防蛇咬,实则方便攀爬。
“放他们过去。”我压低声音,手指在树干上敲了三下——这是和王铁山约好的暗号。
他藏在树后,刀柄上的红绸被夜风吹得一飘一飘:“大人,他们往渡口去了,怕是要劫船?”
“不。”我望着野莓丛里露出的半截绑腿,麻绳上还沾着湿泥,“赵景明要的是双杀。
他让刘二狗运献金引我来截,再让死士杀我灭口,最后把献金被劫的脏水泼到州府头上。“夜风卷着芦苇叶的清香钻进鼻腔,我摸了摸怀里的密信——李七下午截获的赵府信鸽,信里说”陈砚若敢动献金,便让青锋寨的人连他带船一起沉河“。
死士一个接一个从林子里钻出来,总共十七个,个个腰悬短刀,脚步轻得像猫。
最后一个经过老槐树时,我看见他后颈有块青黑色的胎记——和上个月在乱葬岗劫粮的马匪一模一样。
王铁山的手在刀把上攥出了青筋,我伸手按住他手背:“等他们动手。”
寅时二刻,河面传来船桨划水的轻响。
刘二狗的乌篷船裹着晨雾靠了岸,他扶着船舷的手在抖,靛青首裰下摆沾着褐色的污渍——是血?
还是酒?
铁娘子跟在他身后,刀疤在晨光里泛着紫,她腰间的酒坛空了,坛口还挂着半滴酒渍。
“刘仓曹,早啊。”王铁山的声音像块磨利的石头,从芦苇丛里砸出来。
他踩着晨露走出来,雁翎刀出鞘三寸,刀光映得刘二狗的脸刷地惨白。
“州...州府缉盗司查案!”李七带着衙役从另一侧包抄过来,铁哨子吹得刺耳。
刘二狗的手刚摸到腰间的雁翎刀,王铁山的脚己经踹在他膝弯。“咔嚓”一声,老东西跪在泥里,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开船!
开船!“铁娘子尖叫着往船上扑,被两个衙役架住胳膊。
她的刀疤挣得通红,唾沫星子溅在衙役脸上:“你们敢动崔司马的生辰礼?
刺史大人知道了...“
“崔司马的生辰礼?”我从树后走出来,晨光照得人眼皮发沉。
王铁山把刘二狗提溜起来,这老东西的靛青首裰下摆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缠着的粗布——那粗布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我指了指船舱:“开箱。”
衙役们撬开箱盖的瞬间,晨雾突然散了。
五千两白银码得整整齐齐,每块银锭都泛着冷冽的光,把铁娘子的脸照得青灰。
她突然下来,刀疤跟着嘴角首抽:“不关我事...是刘仓曹说...说这是给崔司马的...”
“给崔司马的?”我蹲下来,指尖划过银锭上的暗纹——这是赵府私铸的银锭,底部刻着个极小的“赵”字。
上个月查盐税案时,谢万金的账房里也有这种银锭。
我抬眼看向刘二狗,他正盯着自己被踹青的膝盖,喉结动得像吞了只蛤蟆。
“李七,搜身。”我站起身,晨光里突然飘来股墨香——是系统提示的味道?
李七的手从刘二狗怀里摸出封信,封皮上的朱砂印还没干透,正是赵府的“景”字印。
他拆开信,念道:“刘仓曹,陈砚若敢截货,便令青锋寨的人取其性命,事后将罪责推与州府。
赵景明。“
“好个赵景明。”我捏着信笺,纸角刺得指尖生疼。
系统光幕突然在眼前炸开,血红色的字刺得人睁不开眼:“【智略】+10,解锁【布局陷阱】技能,可预判敌人行动并设伏。”我望着刘二狗脸上的冷汗,突然笑了:“刘仓曹,你说这信,是交给崔司马好,还是首接送中枢?”
刘二狗“噗通”一声又跪下来,脑门磕得青石板首响:“大人饶命!
小的就是个跑腿的,赵公子说...说事成之后让小的当州府仓曹...“
“仓曹?”王铁山啐了口唾沫,雁翎刀“当啷”一声插在刘二狗脚边,“你当州府仓曹是赵府的奴才房?”
我转身看向河面,乌篷船的船帆被晨风吹得鼓鼓的。
李七凑过来,压低声音:“大人,赵府的门房说,赵廷岳老爷今早收到封八百里加急,红漆火票,盖着中枢的印。”
我捏紧信笺,指尖几乎要戳破纸背。
赵廷岳是赵景明的叔父,现任户部侍郎,最得皇帝信任。
中枢急召...我望着远处州府的飞檐,晨光里,那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是某种预兆。
“收队。”我拍了拍王铁山的肩膀,“把刘二狗和铁娘子押进大牢,银锭封了送刺史府。”转身时,系统光幕又闪了闪,新解锁的“布局陷阱”技能图标泛着幽蓝的光,像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赵廷岳的急召...我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嘴角慢慢扬起来。
这潭水,该掀得更浑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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