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指节在案几上敲出闷响。
烛芯爆了个花,火星子溅在刚誊好的《隐田查核明细表》上,烫出个焦黑的小窟窿。
“大人,喝口参汤。”李七端着青瓷碗凑过来,碗沿还冒着白汽,“您从子时熬到卯时,眼皮子都快黏一块儿了。”
我接过碗抿了口,参味苦得人打激灵。
案上堆着的血书、账本、供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那是柳氏侵吞赈灾粮的铁证,是被他们逼死的佃户用指甲蘸着血写的状纸,是刘二狗被火燎了指甲盖才吐的实言。
“王班头。”我把最后一页明细表压在镇纸下,“去把驿站的快马备好。”
“备好了。”王铁山靠在门框上,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钦差大人的轿子己经停在刑房外了。”
我抬头,透过糊着旧窗纸的窗户,能看见朱红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绣着金线云纹的官靴。
这是昨夜按察使司加急送来的特遣钦差,专司核查州府要案。
“李七,封缄。”我摸出随身带的鸡血石印,“要封三层,火漆得浸透。”
李七应了声,指尖在封套上快速翻飞。
他的手背上还留着昨夜跟踪柳家暗卫时被荆棘划的血道子,此刻却稳得像绣娘穿针。
封好最后一层时,窗外传来轿夫清嗓子的动静。
我抓起封好的卷宗,走出刑房时晨露打湿了鞋尖。
钦差正站在轿前看屋檐下的铜铃,听见脚步声回头,官帽上的东珠晃得人眼花:“陈大人?”
“这是柳氏罪证。”我把卷宗递过去,指腹蹭过封泥上的鸡血石印,“劳烦大人即刻呈送中枢。”
他接过卷宗时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眼下的青黑:“陈大人熬了整夜?”
“柳家的火,烧了三十年。”我望着他轿后飘扬的“钦”字黄旗,喉咙发紧,“总得有人守到天亮。”
钦差没再说话,掀帘上轿。
马蹄声渐远时,李七从墙根闪出来,腰间的铁尺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大人,柳家那小子在老孙头家胡同口转悠半个时辰了。”
我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柳无痕?”
“可不就是他。”李七摸出块晒干的枣糕塞嘴里,“我让阿满在胡同口摆了个糖画摊,那小子刚凑过去,阿满就把糖稀浇他鞋上了——现在正蹲在墙根擦呢。”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肩膀:“去抓人,别弄出动静。”
午时的日头毒得很。
我在刑房里听见外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李七压低的吆喝:“老实点!”
门被推开时,柳无痕被王铁山反剪着胳膊押进来。
他穿一身靛青短打,袖口还沾着糖稀,见了我眼睛里冒火:“陈砚!
你敢动柳家......“
“掌嘴。”我翻着刚送来的茶账,头也不抬。
王铁山的巴掌扇在他脸上,脆得像劈柴。
柳无痕的嘴角渗出血丝,却还梗着脖子瞪我。
我放下茶账,走到他跟前:“你主子让你来联络老孙头?”
他闭紧嘴。
我冲李七使了个眼色,李七便拎着个铜盆进来,盆底沉着块黑黢黢的炭——那是昨夜从柳家走水的偏房里扒出来的,还沾着半块没烧尽的账册。
“老孙头在柳家当差二十年。”我蹲下来,用炭块在地上画了道线,“他替柳家扫了二十年地窖,每年腊月二十三夜里,地窖下头都会烧一批东西。”我把炭块按在柳无痕脚边,“你说,是账本?
还是人命?“
柳无痕的喉结动了动。
“带老孙头进来。”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
老孙头被带进来时,膝盖抖得像筛糠。
他缩着脖子往柳无痕身后躲,却被王铁山提溜着衣领拽到中间。
我把炭块递给他:“眼熟吗?
你去年腊月二十三烧的东西,和这个一样。“
他的老脸瞬间煞白,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泪泡:“大...大人,我就是个扫院子的......”
“你扫的地窖下头有暗格。”我从袖中摸出个铜钥匙——那是昨夜从柳家账房梁上撬下来的,“钥匙齿印和你鞋底的泥印,都对得上。”
老孙头“扑通”跪下来,额头撞在青砖上:“我招!
我招!
每年烧的都是旧账册,记着隐田数目、卖粮银钱......地窖下头还有个洞,藏着没烧完的!“
李七在旁边记供词的手顿了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黑团。
我望着柳无痕煞白的脸,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跳动:【智略+5】【人脉+3】。
傍晚的州府前堂飘着檀香。
赵廷岳坐在主位上,茶盏里的龙井凉透了,水面浮着片枯茶叶。
他盯着我递过去的供状,指节捏得泛白:“陈砚,你这次做得太过火了。”
“属下所做皆依法而行。”我垂着手,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若有错处,愿受责罚。”
他突然把供状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跳:“柳家是百年世族!
你查了义庄,翻了粮仓,现在连钦差都惊动了......“
“那被柳家饿死的三十七个佃户,也是百年冤魂。”我抬头看他,“赵大人当年在青阳县当县尉时,不也查过类似的案子?”
他的瞳孔缩了缩。
那年青阳县发大水,他还是个九品县尉,带着衙役冲进豪绅私囤粮食的仓库,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此刻他望着我,目光里有挣扎,有无奈,最后只剩一声叹息:“罢了。”
我退出前堂时,晚霞把照壁染得通红。
李七蹲在台阶下啃烤红薯,见我出来把半块塞给我:“大人,柳家祠堂的灯亮了。”
我咬了口红薯,甜得发腻。
夜风卷着些碎叶吹过,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深夜的柳氏祠堂飘着线香味道。
柳宗元坐在供桌前,族谱上的墨迹在烛火里泛着暗黄。
他摸了摸长子的名字,指腹蹭过纸页上的折痕——那是今早陈砚送来的《隐田查核明细表》压出来的。
窗外传来更漏声,滴得人心慌。
他望着族谱最末那行新添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跟着父亲进祠堂时,父亲说的话:“柳家的根,在土里。”
可现在,这根......要被人拔了。
深夜柳氏祠堂的线香烧得只剩半寸,灰烬簌簌落在族谱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雪。
柳宗元枯瘦的手指抚过“柳承业”三个字——那是他父亲的名讳,三十年前带他进祠堂时,老人用铜镇纸压着族谱说:“柳家的根扎在土里,扎在每任家主的骨血里。”
现在这根须正被人一寸寸拔起。
他听见院外传来巡夜护院的脚步声,声音比往日乱了三分。
方才派去联络其他世族的暗卫回来覆命,说赵、周两家的门房都推说主子歇下了,连杯茶都没留。
“老爷。”祠堂外传来老仆颤抖的声音,“二公子派来的人说...粮仓那边的看守今早全换了陈知州的人。”
柳宗元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
他从供桌上摸出半块枣泥酥——那是孙女儿昨天塞给他的,此刻在掌心捏成了碎渣。“去传话。”他的声音像老树根擦过青石板,“封锁内外消息,所有族人不得出门,护院队加三倍岗。”
老仆应了声要退下,又被他叫住:“再备辆马车,明早寅时...去城郊的庄子。”他盯着族谱上自己的名字,喉结动了动,“把老太爷当年藏的地契,一并带上。”
老仆出去后,祠堂里只剩烛芯爆裂的轻响。
柳宗元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柳家百年,原是栽在个寒门书吏手里...”他抓起供桌上的酒盏,酒液泼在族谱上,晕开团暗红的污渍,“当年你爹被毒杀时,我还嫌那药下得太轻。”他对着空气呢喃,“陈砚啊陈砚,你以为拔了柳家这棵树,就能看见天?”
晨雾未散时,州府广场的青石板上己挤满了人。
卖早点的担子挤在角落,蒸笼里的热气裹着人声往天上窜。
我站在审案的高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举着胳膊喊:“我家去年租柳家的地,说好减两成租子,结果收粮时拿秤砣压着!”旁边的老妇抹着眼泪接话:“我儿子就是为争那三斗赈灾粮,被柳家护院打断了腿...”
李七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方才周通判的轿子从后巷绕过去了,连头都没露。”我望着人群里几个穿绸衫的身影——那是平时跟柳家走得近的商户,此刻都缩着脖子往人堆里钻。
阳光漫过照壁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柳氏所犯,皆己查实。
三日后开堂公审,凡有冤情者,可持状纸到衙门口登记。“台下爆起喝彩声,有个小娃娃举着糖人蹦跳,糖丝在风里晃成金色的线。
可我摸着腰间的鸡血石印,掌心沁出冷汗。
柳家倒了,赵、周两家的眼睛正盯着我呢。
当年父亲被毒杀后,我在义庄守了七天七夜,看着他青紫色的脸,听仵作说“像是中了乌头”。
那乌头,正是周家用来看护族田的毒药。
午后的幕僚院静得能听见穿堂风的声音。
我刚批完最后一份文书,视网膜突然泛起淡蓝光晕——系统提示来了。
【任务完成】:揭露柳氏贪腐旧账,摧毁其根基。
【属性加成】:智略+10(当前127),辩才+10(当前98),人脉+10(当前85),狠辣+10(当前73)。
【新任务发布】:「进入中枢」。
任务说明:世族盘根错节如蛛网,仅破一地不足为惧。
需在三个月内获得中枢大佬青睐,或揪出足以震动朝堂的贪腐铁证。
任务奖励:系统权限提升(可查看隐藏属性)、随机特殊技能。
我捏着笔杆的手紧了紧,墨汁在纸页上洇开个深潭。
智略突破一百二时,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根弦被猛地绷紧——从前看不透的官场暗线,此刻在脑子里连成了网。
辩才加成后,赵廷岳今早跟我打官腔时,我甚至能听出他话里藏着半句“莫要太急”。
窗外传来李七的脚步声,他在门口咳嗽两声:“大人,王班头说柳家祖宅的护院换了新的,个个腰里别着短刀。”
我站起身,官服下摆扫过案几。
铜镜里映出我眼下的青黑,可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去把我的乌木算盘拿来。”我对着铜镜整理官帽,“明早...该去柳家祖宅走一趟了。”
一更天的风卷着槐叶打在窗纸上,我坐在书案前翻柳家的旧地契。
烛火突然晃了晃,影子里多了道瘦长的身影。
王铁山抱着刀站在门口,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大人,二十名衙役都备好了,明日寅时在西角门集合。”
我合上地契,指腹蹭过封皮上的柳氏族徽。“告诉他们。”我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明早去柳家祖宅,不是去抓人。”我摸出父亲当年的旧笔,在纸上写下“中枢”两个字,墨迹透了三层纸,“是去...挖更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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