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长安椒房殿的偏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刘据的脸色忽明忽暗。
他目光沉沉地望向殿角——那里空无一物,却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哈欠。
六尾狐原本懒洋洋地舔着爪子,见他神色不对,狐耳一抖。
【太卜令死了。】刘据声音极冷,盯着虚空,【暴毙于灵台枯井,手里攥着猫毛。】
六尾狐白毛在烛光下泛着银辉,仿佛读懂了刘据的眼神,它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刘据!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三日前才向父皇进言,说宫中妖气隐现,需彻查。】刘据逼近一步,眼底压着怒意,【而你说过——宫中只有他能看见你。】
【我是说过!】六尾狐炸毛跳上案几,尾巴激烈地晃动,【可我说的是‘他总盯着我瞧,烦得很’!我何时说要杀他?!】
六尾狐突然嗤笑一声,狐眼讥诮,【若真是我动手,会蠢到留一根毛?我要杀他,三年前我就杀他了!】
我是六尾欸!杀了人露出破绽被主神和其他同僚听到笑掉大牙好吗?
刘据一怔。
六尾狐却越说越委屈,嗓音陡然哽咽:【好你个刘据,我陪你六年……你竟觉得我会杀人?】
【若当真要我动手杀人,必叫他骨血尽销、魂飞魄散!】
那狐影忽地欺近,妖气森然浮动,声音却娇媚带笑,如淬了蜜的刀,【太卜令那等修道之人,魂魄最是滋补,吞吃入腹,莫说六尾,便是九尾也能长出来……】
它忽地顿住,尾音缠绵一转,看了看自己还未长出的尾巴,【呵,可惜呀这般大补之物,我竟无缘消受——殿下如今,可放心了?】
说完它扭头就往殿外窜,【罢了。我走便是,省得你日日提防——】
【等一下!】
刘据一把揪住它后颈,却被反手一爪挠在腕上。
他吃痛松开,六尾狐己跃上窗棂,回头时眼眶通红:【你诈我?!】
沉默片刻,刘据忽然笑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本来就是诈诈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激动,】他晃了晃手腕上浅浅的红痕,【这下扯平了?】
六尾狐僵住,尾巴尖颤了颤,终是磨磨蹭蹭跳回他怀里,闷声道:【……下回再试探,我就真走了。】
檐外雨声渐沥,少年低头揉了揉狐狸耳朵,笑意温软:【好。】
刘据伸出左手看了看笑道,【不过你刚才若真要走,凭我能薅的住?】
说白了,六尾早就知道自己没真起疑心。
*
未央宫·椒房殿·夜
六尾狐眯起狭长的眼睛,凝视着能触碰到自己的刘据,眼底浮起一丝晦暗难明的情绪。伸出虚幻的爪子轻轻掠过熟睡的小皇子,忽地轻笑一声:【有意思......】
更深露重,椒房殿内烛火摇曳。
卫子夫突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她猛地捂住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如毒蛇般窜上脊背,不由得闷哼一声,指尖死死攥紧了锦衾。
“青黛……快……”她喘息着唤道,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守夜的宫女们瞬间慌乱起来。
青黛疾步上前,见皇后脸色煞白,唇上血色尽褪,当即转身厉喝:“快传太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殿内只剩下卫子夫压抑的痛吟。
夜风骤起,檐角铜铃急响。
汉武帝手中的朱笔“啪”地落地,墨汁溅在奏章上,如血般刺目。
“陛下?”袁利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玄色龙袍己掠过身侧。
刘彻大步跨出殿门,竟连冕旒都未戴,墨发在风中飞扬。
“陛下!夜露寒重——”
“滚开!”
帝王一声怒喝,惊起满庭宿鸟。
羽林卫慌忙跪了一地,却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己疾步穿过回廊,衣袂翻飞间,腰间玉佩撞出凌乱的声响。
椒房殿内,卫子夫正倚在榻上闭目歇息,忽听殿外一阵骚动。
还未睁眼,熟悉的龙涎香己扑面而来——
“子夫!”
刘彻竟首接闯了进来。
他额间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向来威严的眉眼此刻满是焦灼。
三两步跨到榻前,一把握住妻子冰凉的手。
“疼得厉害?太医怎么说?”声音又急又沉,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满殿宫人吓得伏地不敢抬头。
卫子夫怔怔望着丈夫紧蹙的眉头,恍惚想起多年前在平阳侯府初遇时,那个为她怒斥乐师的少年郎。
“臣妾无碍......”她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刘彻轻轻按回榻上。
“别动!”帝王掌心贴在她微隆的小腹上,竟在微微发抖,“朕方才批奏章时,忽然心口绞痛......”
话到一半猛地收住,像是惊觉失言。
“怎么不派人来报?”
帷帐后,刘据瞳孔骤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皇,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此刻竟像个普通丈夫般慌乱。
“据儿呢?”卫子夫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心里还记挂着说害怕要睡在偏殿的幺儿。
刘彻突然转头。
躲在暗处的刘据还来不及反应,己被父皇一把抱起。
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后背,心跳声如擂鼓般传来——原来父皇的胸膛也会这样剧烈起伏。
“吓着了?”
刘彻用下巴蹭了蹭儿子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有父皇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伤不了你们。”
卫子夫虚弱地抬手抚上儿子发顶:“据儿怎么醒了?”
刘据瞬间敛去眼中锋芒,扑到榻边时己是一派天真惶惑:“儿臣梦见……梦见母后疼,就吓醒了。”
他故意让小手发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母后不要生病,据儿害怕……”
皇帝心头一酸,将他搂进怀里。
却没看见埋在他肩头的那张小脸上,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鸷。
刘据僵在父皇怀里,嗅到龙袍上沾染的朱砂与墨香——这是前世他跪在殿外求见时,永远隔着的味道。
突然,刘彻瞥见案头染血的蓍草,眼神瞬间锋利如刀:“袁利!”
“奴在!”
“调羽林军彻查宫禁。”帝王一字一顿,“凡形迹可疑者,就地格杀。”
说这话时,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紧握妻子,仿佛抱着整个天下。
檐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此刻的汉武帝,不是天子,只是个护崽的凶兽。
刘据悄悄攥紧了父皇的衣襟。
“母后……”
刘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他记得巫蛊之祸时,母后也是这样苍白着脸被拖出椒房殿,发髻散乱,眼中含泪却不肯求饶。
而那时的他,只能跪在未央宫外,听着里面传来父皇暴怒的吼声,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母亲再受半点委屈!”
程太医匆匆赶来,搭脉片刻后松了口气:“娘娘是白日受了惊悸,肝气郁结,动了胎气。臣开一剂安神汤,静养几日便无碍。”
青黛刚要道谢,却见刘据突然从阴影里走出,三岁的孩子竟一把抓住太医的衣袖:“大人,母后腹中的弟弟妹妹……可好?”
稚嫩的嗓音里透着一股诡异的沉稳。程邈一怔,低头对上孩子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如刀,竟让他莫名脊背发寒。
“请小皇子放心,”他结结巴巴道,“皇嗣脉象稳健……”
稳健?呵……
他盯着太医闪烁的眼神,前世记忆浮现——这个程邈后来投靠了李夫人一族,在巫蛊案中作伪证。
看来太医院也该清洗了。
太卜令暴毙、母后受惊、太医可疑……这背后定然有人作祟。
他听着更漏声声,目光落在案头霍去病送的那柄木刀上。
眼下——只能靠我了。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刘据猛地抬头,瞳孔骤缩——那分明是有人施展轻功踏过殿顶!
【我去看看,】说完那道半透明的狐影消失在了眼前。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最中央的那盏灯。
这深宫里的鬼魅,从来都不是什么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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