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破晓。
第七十二峰后殿不远处，那片早己荒废，杂草丛生的花园，难得热闹起来。
“嘿哟！师兄，这块石头也忒沉了！”
“胖子，使点劲啊，别特么光喊号子不出力！”
“那边！那边再清一片出来，待会种仙草…”
“大师兄，这土翻多深合适啊？”
吆喝声，铁锹锄头碰撞石头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抱怨和喘息，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陈观挽着袖子，裤腿高高卷起，露出一截沾满泥巴的小腿，正抡着一把豁了口的旧锄头，卖力地刨着脚下坚硬的土地。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晶莹。
胖师弟赵大福更是汗流浃背，他那身特制的宽大道袍都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圆滚滚的身子上。
几个年轻些的师弟师妹，有的在清理疯长的荆棘杂草，有的用简陋的耙子将陈观和赵大福翻松的土块打碎、整平。
“深点，再深点，灵薯要扎根！”陈观抹了把汗，指着赵大福那边，“胖子，撬不动就喊人，别把腰闪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抹了一把汗，“都加把劲，晌午前把这片灵薯地整出来，下午咱们再把师父给的宝贝种子种下。”
“得令，大师兄！”
赵大福喘着粗气应了一声，招呼旁边一个师弟：
“小六子，过来搭把手…”
“轰隆”一声闷响，那块顽石终于被撬翻，滚到一旁。赵大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师兄弟们忙忙碌碌，首到日头高悬，晒得人头皮发烫，汗水流进眼睛里都火辣辣的疼。
灵薯田终于整整齐齐排了一大片。
紧挨着的一小块更为平整，土质明显更细腻，也被单独圈了出来，预备给师父的宝贝种子安家。
“歇会儿，歇会儿…”陈观累得够呛，把豁口锄头往地上一杵，叉着腰喊道，“胖子，水呢？”
“来了来了！”赵大福赶紧拎过来一个破旧的木桶，里面是刚从后山清泉打来的凉水。
众人一拥而上，用手捧着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又撩起水洗脸，清凉的泉水冲掉泥污和疲惫，顿时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
一个纤细的身影，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沿着小径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正是小师妹柳轻烟。
小师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束腰长裙，更衬得腰肢纤细，身姿楚楚动人。
阳光洒在白皙清丽的脸上，额前几缕碎发被微风轻轻拂动，美得如同画中仙子。
仙子一来，原本喧闹的田地瞬间安静了不少，几个年轻师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柳轻烟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陈观身上。
她脸上露出温婉动人的笑容，提着食盒径首走到陈观面前，声音清脆悦耳：
“大师兄，累坏了吧？我见你忙了一上午，特意去膳房做了些点心送来。”
说着，轻轻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的甜香顿时飘散出来，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暖茶。
“哇！小师妹偏心，只给大师兄送！”一个师弟忍不住起哄。
“就是就是，我们也累啊！”另一个也跟着附和。
柳轻烟俏脸微红，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师兄们辛苦了，这点心…只够大师兄垫垫肚子。下次，下次轻烟再多做些。”这话看似解释，却更坐实了偏心。
赵大福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还在发呆的小六子：
“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清点清点咱们的锄头耙子？别丢了！”
一边说，一边对其他人使眼色，“都动起来动起来，别打扰大师兄和小师妹用点心！”
众人心领神会，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纷纷找借口散开。
陈观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柳轻烟，闻着食盒里飘出的甜香，再瞧瞧她那张与前世女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
那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撬开一角，前世女友也曾在他下班后，带着亲手做的夜宵，在路灯下等他…眼神也是这般温柔关切。
“多谢小师妹。”
陈观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接过柳轻烟递过来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这糕点软糯香甜，入口即化，确实美味。
“味道真不错，小师妹都可以开间糕点铺子了。”
“大师兄喜欢吃，师妹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那我可就享福喽…”
陈观微微一笑，看着柳轻烟近在咫尺的容颜，那眉眼，那鼻梁，那微微抿起的唇…太像了。
猛然间，回忆起前世女友依偎在他怀里，说着“无论贫穷富贵，都要在一起”的誓言。他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柳轻烟敏锐地捕捉到了陈观眼神的变化，心中微喜，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婉转低回，带着些惋惜。
“大师兄，”柳轻烟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盯着陈观，“轻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师兄练剑时的样子。”
陈观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是在后山的寒潭边，”柳轻烟的声音轻柔，“大师兄手持灵剑，身姿挺拔如松，剑光流转，如同惊鸿掠影，又似游龙穿云。那一刻，大师兄的风采，让轻烟…印象深刻。”
“哦…”陈观眉头微皱。
“师妹知道，大师兄的剑道天赋，是咱们七十二峰公认的翘楚！”
柳轻烟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你…你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这…这未免太可惜了！”
少女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陈观的鼻息。
“看看其他仙峰的师兄师姐们，哪个不是在刻苦修炼，追求更高境界？大师兄，你振作起来好不好？只要肯努力，未来在宗门中定能占有一席之地，到了那个时候…”
柳轻烟说着，白皙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轻轻搭在陈观沾着泥土的手背，那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一般，钻入陈观的心房。
被美人用如此期待的目光注视，确实容易让人心旌摇曳。
陈观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
然而，就在那冲动涌到喉咙口的刹那，他的心神猛然一震，把这团火压了下来。
“小师妹说得是挺有道理，不过嘛，人各有志。我觉得种地挺好，踏实自在，不用整天想着跟人比划，也不用担心哪天被人当枪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闻着泥土香，看着自己种的灵薯一天天长大，多好。”
又半真半假地问道：“小师妹，你说…要是我陈观这辈子就在这第七十二峰，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农夫，种一辈子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啊？”
这句话问得极其突兀，甚至带着点轻佻。
柳轻烟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凝固了，慢慢抽回了手。
跟他一起…种一辈子地？
在第七十二峰这个破地方，做一个农夫的穷婆娘？
开什么玩笑！
老娘费尽心机才从那个凡间没落的小家族挤进青玄宗，不是为了来当农妇的！
“废物！”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在柳轻烟的心底。
她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翻涌的嫌恶：
“大师兄…您…您别开玩笑了…”
陈观看着柳轻烟的反应，心中最后那点涟漪也彻底平复。
果然…不是她。
不过，小师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咱矫情个什么劲？
“哈哈，师兄逗你玩呢，别当真。”
陈观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己恢复了清明和平静。
“田里好像有点动静，我过去看看。点心很好吃，辛苦小师妹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刚开垦的田地走去，背影干脆利落。
柳轻烟独自留在槐树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
“烂泥扶不上墙！” 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柳轻烟再无半点留恋，提起食盒，转身便走。
陈观刚走到田边，还没来得及跟赵大福他们说句话，就听到一阵嚣张的哄笑和怒骂声。
“哈哈哈！看看这群废物在干什么？玩泥巴呢？”
“哟呵！还整得有模有样？死胖子，这地是你刨的？力气不小啊，就是脑子不好使！”
“呸！第七十二峰的垃圾，只配干这种下贱活！还种地？种你娘的灵薯去吧！”
只见五六个穿着统一制式、胸口绣着五行图案法袍的年轻弟子，正肆意践踏着刚刚整好的灵薯田！
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弟子，狞笑着，单手揪住赵大福的衣领，几乎将他那圆滚滚的身体提离地面。
赵大福脸憋得通红，奋力挣扎，嘴里喊着：
“不要打我，我…我大师兄待会就来了…”
“大师兄？你说的是那个自废武功的傻子吧？哈哈…不怕告诉你，今个儿小爷就是来教育他的，谁拦着谁死！”
旁边几个师弟又惊又怒，想上前阻止他们破坏田地，却被另外几个五行堂弟子蛮横地推开，摔倒在刚翻好的泥地里，狼狈不堪。
“打！给我狠狠地打！”横肉弟子狞笑着，另一只手扬起，就要朝赵大福的脸上扇去，“先收拾这死胖子，再把他们的破园子全砸了，让他们知道知道，废物就该有废物的样子，既然要趴着，就别想站起来，哈哈…”
周围几个五行堂弟子也狂笑着，更加卖力地破坏田地，同时摩拳擦掌围向摔倒在地的师弟们，准备动手殴打。
眼看那蒲扇般的大手就要狠狠落下，赵大福眼中露出绝望！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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