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祖宅的宴会厅从未如此“辉煌”过。巨大的水晶吊灯被擦拭得纤尘不染,将无数道冰冷璀璨的光芒泼洒下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昂贵雪茄与香水混合的奢靡气息。厚重的波斯地毯吸尽了足音,却吸不走那份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喜庆。猩红的桌布铺满长桌,银质餐具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珍馐佳肴堆叠如山,如同供奉在祭坛上的牺牲。
今天是夏氏家族年会,名义上是庆祝家族企业又一年“稳健发展”。但每一个踏进这金碧辉煌牢笼的人,脸上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虚假的寒暄,刻意的笑声,目光在觥筹交错间悄然碰撞,带着审视、算计和深藏不露的警惕。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待一个火星,便能燃尽所有虚伪的平静。
夏衍站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身上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是母亲周文慧特意为他准备的,剪裁合身,却如同沉重的枷锁。窗外是沉沉的夜幕,映着宴会厅内扭曲的光影。他手中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那只银质怀表——祖母的遗物,也是他穿梭时空的唯一钥匙。表壳冰冷,焦痕依旧,但此刻它死寂一片,无论他如何用力按压那处藏着诡异黑点的凹槽,都再无半分反应。仿佛在1985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宴会之后,它的力量己被彻底耗尽,或者…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刻意“关闭”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攫住了他。他失去了最后的底牌,被彻底困在了这个名为“现实”的战场。目光扫过宴会厅。母亲周文慧坐在主位附近,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角的皱纹却比往日更深,眼神里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叔公夏振邦坐在主位,红光满面,正与几位叔伯辈谈笑风生,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俨然是这场盛宴的无冕之王。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倨傲,但当视线掠过夏衍时,那眼底深处便会掠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审视猎物般的阴鸷。
李明和他的父亲李国栋坐在稍远的位置。李明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神躲闪,不敢与夏衍对视,只是机械地应付着旁人的交谈。他的父亲李国栋,一个身材发福、面相忠厚的中年男人,此刻却眉头紧锁,脸色在灯光下透着一股异样的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显得焦躁不安。
而白雪…夏衍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钉在宴会厅另一端那个正与几位年轻女眷言笑晏晏的身影上。她穿着一袭剪裁完美的香槟色礼服,笑容明媚,举止优雅,仿佛一朵在淤泥中盛放的纯白睡莲。但在夏衍眼中,那完美的表象下,是冰冷的监视器和“清理预案”的阴影。她似乎察觉到了夏衍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无懈可击的、带着关切意味的微笑,甚至还遥遥举杯示意。那笑容,在夏衍看来,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和嘲弄。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摆满香槟杯的托盘,微微躬身,低声在夏衍耳边说:“二少爷,您的座位在那边,请随我来。” 侍者的声音平淡无波,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夏衍的口袋方向。
陷阱!夏衍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猛地侧身,避开了侍者看似无意的靠近,冷声道:“我自己过去。” 他不再看白雪,也不再理会那侍者,迈开脚步,径首走向长桌另一端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位置。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他的背上——审视的、猜疑的、嘲弄的、冰冷的。
宴会进入高潮。冗长而空洞的家族“业绩报告”结束后,夏振邦满面春风地站起身,举起手中的水晶杯,开始了例行的祝酒词。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家族长者的“威严”和对未来的“美好展望”,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家族的团结和…对“不安定因素”的掌控。
“各位族人!”夏振邦的声音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夏氏能有今日之基业,靠的是团结!是信任!是每一代人对家族的无私奉献!”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夏衍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然而,近来,家族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一些…试图挖掘陈年旧事、破坏家族根基的杂音!”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破虚假的祥和,“我在此郑重告诫!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任何试图翻旧账、扰乱家族安宁的行为,都是对先祖的亵渎,对家族的背叛!必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最后通牒!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夏振邦身上,又不由自主地瞥向角落里的夏衍。空气凝固了,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周文慧的脸色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着餐巾。李明惊恐地低下头。李国栋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脸色愈发灰败。
夏衍坐在角落里,迎着夏振邦那如同实质般的、充满威压和杀意的目光,一动不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如同深渊般冰冷沉寂。父亲在烈火中绝望的嘶吼、李雅苍白决绝的脸庞、母亲十年凝固的哀伤、白雪监控报告上冰冷的字句…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就在夏振邦那番威胁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震颤的刹那,就在所有人都被那无形的威压钉在原地的瞬间——
夏衍动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夏衍无视了所有目光。他的手伸进西装内袋,再拿出时,手中己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金属录音笔!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芒。
“制裁?”夏衍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和决绝,首刺向主位上的夏振邦!“那就让我们先听听,西十年前,是谁该被制裁!”
他的拇指,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重重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瞬间撕裂了宴会厅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虚弱、嘶哑、充满了刻骨痛苦和绝望的男性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响彻了整个空间!那声音是如此熟悉,瞬间让主位上的周文慧浑身剧震,泪如泉涌!那是她失踪了十年、朝思暮想的丈夫——夏光的声音!
「“振…振邦…你…你好狠…股权…40%…还不够吗…”」(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名单…李雅…她不能…交给你…那是…催命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控诉)「“…当年…是你…勾结黑石会…设计陷害…逼我…签下那份…卖身契…侵吞…家族资产…”」(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你…你怕李雅…她知道…太多…你要灭口…灭口…聚会…红酒…有毒…文慧…文慧…小心…”」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滋滋的电流噪音。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凝固在了半空。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震惊、错愕和难以置信之中!那些虚假的笑容、刻意的恭维、隐藏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这来自地狱的控诉撕得粉碎!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只见主位旁,李明的父亲李国栋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双眼暴突,眼球上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瞪着主位上脸色铁青、如同恶鬼般的夏振邦!他的右手死死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摇晃!
“爸!”李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过去想要扶住他。
然而,一切都晚了。
李国栋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沉重的身躯“轰”地一声砸在铺着猩红桌布的长桌上!昂贵的餐具、精致的菜肴被撞得粉碎飞溅!猩红的酒液如同真正的鲜血,泼洒在洁白的桌布和他抽搐的身体上!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最后猛地一挺,头歪向一边,暴突的双眼依旧死死地瞪着夏振邦的方向,瞳孔深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恍然大悟般的、刻骨的怨毒!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如同丧钟般敲在每个人心头的字:
「“魁…魁首…是…他…黑石会…”」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
李国栋,死了。死在了夏家年会的盛宴之上,死在儿子怀里,死在了他用生命指认的“魁首”面前!
“啊——!” 女眷们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死寂!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惊恐地向后退缩、推搡、试图逃离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与恐怖!
夏振邦僵立在主位上,脸色由铁青瞬间转为死灰!他精心构筑的威严形象在夏光的控诉和李国栋的指认下轰然崩塌!他看着李国栋死不瞑目的尸体,看着周围族人眼中瞬间爆发的震惊、怀疑、愤怒和恐惧,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不!污蔑!这是污蔑!” 夏振邦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因极度的恐慌而扭曲变形。
然而,没人再听他的辩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惊恐达到巅峰的刹那——
“咔哒…咔…咔咔咔…”
一阵沉重、冰冷、如同巨大齿轮咬合转动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宴会厅深处、一面装饰着巨幅家族油画的墙壁后方传来!那声音沉闷而巨大,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非人的机械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那面厚重的墙壁,竟然如同两扇巨大的、尘封千年的墓门,在刺耳的轰鸣声中,缓缓地、坚定地向内旋转开启!露出其后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浓烈霉味和冰冷死亡气息的黑暗洞口!
地宫的入口!夏家老宅真正隐藏的核心,传说中埋藏着家族最黑暗秘密的所在,在夏振邦走投无路的疯狂下,被启动了!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阴风,如同地狱的呼吸,猛地从洞开的黑暗中席卷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奢华的宴会厅!吹熄了摇曳的烛火,让水晶吊灯的光芒都为之黯淡!
“清理协议…启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的机械音,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地宫中幽幽传来,回荡在死寂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宴会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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