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少女的手指还停在林夜焦黑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机械指尖传来,像触碰一块深埋地底的矿石。那声“咔嚓”的脆响,微弱得如同冰层下第一道裂痕,却让她的机械义眼瞬间锁死在那只紧握的拳头上。
焦黑、碳化、指骨断裂扭曲,那只手如同被烈火烧透的枯枝。但此刻,在指骨最狰狞的缝隙间,一道光。
不是星火燃烧的炽白或幽蓝,不是菌核污秽的幽绿,而是纯粹的、凝练的、带着岁月包浆感的青铜色。它像沉睡的星辰在焦土下苏醒,光芒虽弱,却异常稳定,穿透了覆盖拳面的灰烬和凝固的污血,在昏暗的坑底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斑。
光芒照亮了拳骨上细密的裂痕,也照亮了少女瞳孔中剧烈收缩的倒影。
“夜…夜叔?”少女的声音干涩得不成调,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想掰开那只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在发光,但指尖触及焦炭般冰冷的皮肤时又猛地缩回——那触感坚硬得不可思议,带着金属的冷硬,全然不似血肉。
坑边的死寂被打破了。压抑的抽泣、急促的呼吸、金属摩擦的细响,所有声音都重新涌入这片空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人们踮着脚,伸长脖子,试图看清坑底那微弱的奇迹之光。
“光…是光!夜叔手里有光!”
“那是什么?薇姐呢?薇姐去哪了?”
“菌核…菌核真的没了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那道青铜光芒猛地一涨!并非爆发,而是一种沉重的、如同巨钟被撞响前的蓄势嗡鸣!林夜焦黑的身体表面,那些之前若隐若现的、蜿蜒如古老符文的青铜色纹路,骤然变得清晰、明亮!如同干涸河床下突然涌动的熔岩!
覆盖在他身上的厚厚灰烬,被这突然亮起的青铜纹路激荡,如同沉睡的火山灰被惊醒,簌簌滚落!灰烬下露出的,不再是焦炭,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质地。
暗沉,厚重,带着金属冷却后的哑光,又隐约透出青铜器历经岁月风化的绿锈质感。他的皮肤(如果还能称之为皮肤)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的状态,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甲裂痕般的纹路,那些青铜色的光芒,正是从这些纹路深处透射出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姿态。他依旧伏在地上,右拳前伸紧握光源,但身体其他部分,尤其是背部,覆盖上了一层极其致密、如同甲壳般的青铜色物质。这层物质沿着他的脊椎隆起,形成几道尖锐、狰狞的棱脊,棱脊末端甚至微微,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异化感。像一头从远古墓穴爬出、身披青铜重甲的凶兽,正在从灰烬中苏醒。
“呃…嗬…”
一声极其沙哑、仿佛两块锈铁摩擦的声音,从林夜的喉咙深处挤出。不是痛苦的呻吟,更像是一台沉寂万年的古老机器,在重新启动时发出的艰涩磨合声。
随着这声音,他紧握的右拳,那只指骨断裂、焦黑如炭的右拳,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开始收紧!覆盖其上的青铜色物质随之微微起伏、变形,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内部的结构在重新咬合、锁定!拳缝间透出的青铜光芒,随着他拳头的收紧而更加凝聚、刺眼!
焚城少女惊得连退两步,机械腿在焦土上犁出深痕。她看着那具正在从“焦炭”向“青铜雕像”转化的躯体,看着那非人的棱脊和收紧的、透出恐怖光芒的拳头,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脊椎。
这不是复活!这感觉…比死亡更令人不安!
“警戒!所有人后退!”少女嘶声厉喝,机械义眼功率全开,死死锁定林夜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同时脉冲枪瞬间抬起,枪口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瞄准哪里?那透出光芒的拳头?还是那正在异变的头颅?
坑边的人群瞬间骚动,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希望刚刚被点燃,转眼就被这诡异恐怖的景象浇灭。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凝固到极点的时刻——
“嘀嗒。”
一声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轻响,从林夜紧握的拳头里传了出来。
像是…钟表秒针的跳动。
“嘀嗒。”
那一声轻响,带着金属的冷冽和机械的精准,如同冰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裂了深坑底部凝固的空气!
焚城少女的脉冲枪口猛地一抖。坑边所有的抽泣、低语、金属摩擦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住坑底那具正在“活”过来的青铜躯壳。
林夜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生命的悸动,更像是被高压电流贯穿的金属骨架!覆盖全身的青铜色甲壳在嗡鸣中发出高频震动,表面的龟裂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青铜光芒!尤其是沿着脊椎隆起的那几道狰狞棱脊,光芒凝聚如同烧红的烙铁,将周围焦黑的菌毯都映照得一片青惨!
“呃——嗬——!”
那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嘶吼再次挤出喉咙,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某种…强制启动的滞涩感。随着嘶吼,他紧握的右拳,那只指骨断裂、此刻却被致密青铜物质覆盖包裹的拳头,猛地向内一收!
“咔嚓!咯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和骨骼碎裂的闷响混合在一起!覆盖拳面的青铜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增厚、硬化,将那透出青铜光芒的怀表碎片死死禁锢在内部!拳缝间的光芒瞬间被挤压、吞噬,只留下一个被青铜完全包裹、形状更加狰狞、如同攻城锤般的金属重拳!
紧接着,他伏在地上的左臂(或者说,那覆盖着青铜甲壳的左臂残肢)猛地屈起,同样被青铜物质包裹的手肘狠狠砸向地面!
“轰!”
焦黑的菌毯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碎裂下陷!巨大的力量反冲,推动着那具沉重的青铜躯壳,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被强行拉扯的姿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压抑的寒潮。
站起来的,己不能称之为“人”。
接近两米的高度,覆盖全身的青铜物质呈现出一种暗沉、厚重、带着死亡锈迹的质感。龟裂的纹路在甲壳表面形成诡异的花纹,如同古老的符咒,又像干涸河床的裂痕,内部流淌着明灭不定的青铜色光流。脊椎部位隆起的尖锐棱脊如同倒刺,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头颅被一层相对纤薄但同样致密的青铜物质包裹,只留下两个深陷的眼窝,里面燃烧着两团幽暗、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青铜色火焰!
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覆盖着青铜的死亡面具。右臂末端是那狰狞的青铜重拳,左臂则是一截覆盖着甲壳、末端尖锐如矛的断肢。双腿被青铜覆盖,如同两根沉重的金属柱,深深踩入焦土。
它站在那里,像一尊从远古战场遗迹中爬出的、被怨念和不祥缠绕的青铜魔神像。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焚城少女的脉冲枪口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看着那两团在深陷眼窝中燃烧的冰冷青铜火,里面找不到一丝属于“林夜”的痕迹,只有一种漠然、一种对周围一切存在的…审视?或者说是…**锁定**?
“夜…夜叔?”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恐惧。她试图在那非人的躯壳上找到熟悉的影子,哪怕一丝一毫。
青铜魔神像的头颅,极其缓慢、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转向了她。那两团青铜火焰微微跳动,聚焦在少女身上。没有回应,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就在这时,坑边一个手持锈海鱼叉的壮汉,被这非人的恐怖彻底压垮了理智,发出一声崩溃的嘶吼:“怪物!它是怪物!毁了它!!”他猛地将鱼叉朝着坑底的青铜躯壳狠狠投掷过去!鱼叉上缠绕着他微弱的异能光芒,带着破风声首刺魔神像的胸口!
“不!别动!”焚城少女惊骇欲绝地尖叫!
太迟了!
青铜魔神像甚至没有转动头颅。那只包裹着厚重青铜的狰狞左臂断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由下至上猛地一撩!
“铛——!!!”
刺耳的金铁爆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锈海鱼叉如同撞上了叹息之壁,在距离青铜躯壳胸口半尺处被那截尖锐的青铜断肢精准地格开!鱼叉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揉捏的废铁,打着旋儿狠狠倒飞回去,速度比来时更快!
“噗嗤!”
血花在坑边爆开!投掷鱼叉的壮汉被自己变形的武器贯穿了胸膛,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飞起,重重钉在了后方的金属废墟上!他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瞬间毙命!
死寂!比之前更恐怖的死寂!
坑边的人群如同被冻结。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青铜魔神像缓缓收回了格挡的左臂断肢,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精准和漠然。它深陷眼窝中的青铜火焰,冷漠地扫过坑边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扫过焚城少女惨白的脸,最后,落回了自己那只紧握的、如同攻城锤般的青铜右拳上。
“嘀嗒。”
又是一声清晰的、冰冷的钟表跳动声,从那只被青铜完全包裹的拳头内部传来。
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确认**的意味?仿佛某种沉寂万年的古老程序,在血腥的祭献之后,终于完成了重启的最终验证。
它缓缓抬起那只狰狞的青铜右拳,对着永夜城穹顶那片被菌丝云层遮蔽的、虚假的天空。拳锋之上,青铜色的光芒骤然凝聚,不再是透射的光芒,而是如同实质的、燃烧着的青铜烈焰!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开始汇聚,冰冷、沉重、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瞬间锁定了整个深坑,乃至更广阔的永夜城废墟!
焚城少女的机械义眼疯狂报警,能量读数瞬间爆表!她看着那青铜魔神像抬起的重拳,看着那凝聚的、足以将这里所有人连同这片焦土一起抹去的青铜烈焰,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她的心脏。
这不是林夜。这只是一具被某种古老恐怖占据的、带来毁灭的青铜棺椁!
“跑…快跑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恐慌彻底爆发!人群哭喊着、推搡着向后奔逃,如同被猛兽驱赶的羊群。
青铜魔神像对脚下的混乱无动于衷。它眼窝中的青铜火焰平静地燃烧着,那只凝聚着毁灭之力的重拳,稳定地抬向穹顶。拳锋的青铜烈焰越来越亮,越来越凝练,毁灭的倒数,就在那拳中紧握的怀表碎片下一次“嘀嗒”响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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