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那洪钟般的声音在王帐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牢牢锁定在赫连涛和苏辰三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乐声早己停止,只剩下炭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赫连涛脸上的笑容依旧雍容,他缓缓起身,对着兀术王座方向抚胸一礼,声音沉稳有力:“大王子殿下有令,赫连涛自当遵从。”他转向苏辰,目光中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苏小郎,林姑娘,就让诸位贵人,见识见识我草原明珠与江南精粹交融的绝代风华——‘冰魄血桑’!”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苏辰肩头。他知道,此刻任何退缩或差池,都将前功尽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浮现出属于顶级商人的自信与从容。他对着赫连涛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对着侍立在一旁、早己准备好的灰鹞伙计(伪装成赫连部仆人)拍了拍手。
两名伙计小心翼翼地从特制的保温箱中,捧出一只造型古朴、通体由整块深色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瓮!玉瓮表面天然形成的冰裂纹理在灯光下流转,散发着幽幽寒气。瓮口用特制的冰蚕丝布密封。
仅凭这玉瓮本身,己引得帐内一阵低低的惊叹。寒玉温润,价值连城,用来盛酒,闻所未闻!
苏辰并未急于开瓮,而是朗声道:“‘冰魄血桑’,生于北境苦寒,融于江南灵韵,经千般淬炼,方得冰火交融之神髓!其饮法,亦有讲究!需以‘天霜’镇之,以‘地火’温之,方能尽显其魂!”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林桑晴缓步上前。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外罩一件银灰色狐裘坎肩,清冷的气质在喧嚣的王帐中如同空谷幽兰。她手中托着一个不起眼的铜盘,盘内是早己准备好的几块灰白色石头(硝石)和一小碗清水。
只见林桑晴将硝石投入碗中,又取过一只较小的水晶盏放在铜盘中央。硝石遇水,瞬间产生剧烈的吸热反应!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迅速在铜盘和水晶盏表面凝结,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水晶盏内壁,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
“嘶…凝水成冰?!”
“神乎其技!”
帐内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草原贵族何曾见过如此“法术”?连兀术那冷漠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苏辰这才上前,亲手揭开玉瓮的冰蚕丝封布。一股比之前拓拔烈所饮更加浓郁、更加纯粹、更加凛冽中透着醇厚果韵的奇异酒香,如同挣脱束缚的冰龙火凤,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帐内所有的烤肉香、奶酒气和香料味!
玉瓮中,深琥珀色的“冰魄血桑”在寒玉的映衬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苏辰用一支特制的玉勺,将酒液缓缓舀入那凝结着冰晶的水晶盏中。琥珀色的酒液与晶莹的冰晶相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
“请大王子和诸位贵人品鉴!”苏辰双手捧起那杯冰镇好的“冰魄血桑”,声音清越。
侍者将水晶盏依次奉于兀术、赫连涛以及其他几位最尊贵的部落首领和王庭重臣面前。
兀术看着水晶盏中那如同液态琥珀般的酒液,以及盏壁凝结的冰霜,眼神深邃。他端起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凑近鼻端,深深嗅闻。那极致纯粹又复杂多变的香气,让他那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丝极细微的动容。他终于将杯沿凑近嘴唇,缓缓啜饮了一小口。
瞬间!
冰冽!如同吞下了一口万载玄冰!
紧接着,是爆炸!如同冰层下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极致的冰寒包裹着焚尽一切的炽烈,粗暴地席卷了所有的感官!草原烈酒的狂野与桑葚果韵的清甜在口中激烈碰撞、交融,最终化作一股浩瀚、霸道、首冲顶门的极致享受!仿佛灵魂都被这冰火之力洗涤、升华!
兀术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几息之后,他才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亮光!如同猛兽发现了稀世珍宝!
“好酒!”兀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闷雷滚过,“果然当得起‘冰魄血桑’之名!” 这声赞誉,来自金帐王庭最尊贵、最挑剔的大王子,瞬间让“冰魄血桑”的地位攀升到了顶峰!
其他品尝的首领和重臣也无不震撼、沉醉、赞叹连连!整个王帐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所有看向苏辰和林桑晴的目光,都充满了惊叹、好奇和热切!
拓拔烈看着自己叔父(赫连涛)和兀术都对那酒赞不绝口,又妒又恨,眼珠一转,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酒是不错!不过,听说赫连涛叔叔带回来的,可不止是美酒啊?还有那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水‘无形火’?今日王帐盛宴,何不让大家也开开眼?看看是真是假?” 他刻意将“无形火”的功效夸大,用心险恶。
兀术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再次锁定林桑晴,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命令:“哦?‘无形火’?本王子亦有耳闻。林姑娘,何不展示一番?”
气氛再次紧绷!展示“无形火”,正是赫连涛计划中的第二步!但如何展示,才能只显其疗伤之效,而不暴露其焚灭之能?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容有失!
林桑晴迎着兀术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神色依旧清冷平静。她微微躬身:“回大王子,‘无形火’并非神水,只是清创疗伤的辅助之物。若大王子允许,小女子可当场一试。”
“准!”兀术言简意赅。
林桑晴转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特制皮囊中,取出一个用软木塞密封的、巴掌大小的水晶瓶。瓶内是无色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平平无奇。
她目光扫过帐内侍立的侍卫,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知哪位勇士身上有新近未愈、或有溃烂之险的创伤?小女子愿以此物一试。”
帐内一阵骚动。草原勇士常年征战,谁身上没点伤?但要在王帐贵人面前袒露伤口,且让一个陌生女子处置…众人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兀术身后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侍卫统领,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末将巴特尔,三日前围猎雪狼,被畜生爪子在手臂上划了道口子,这两日有些红肿发烫!”他撸起袖子,露出一条小臂上寸许长的伤口,果然边缘红肿,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兀术微微颔首。
林桑晴走到巴特尔面前,示意他坐下。她先取出一块干净的棉布,用随身携带的清水(由侍者提供)仔细清洗了伤口周围。然后,她拔开水晶瓶的软木塞,一股极其浓烈、近乎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几位贵人忍不住皱眉掩鼻。
“此物性烈,接触伤口会有些灼痛,勇士忍耐。”林桑晴声音平静,用一根特制的、顶端裹着干净棉絮的细木签,蘸取了少量“无形火”原液。
当那蘸着“无形火”的棉签触碰到巴特尔红肿的伤口边缘时——
“嘶!”巴特尔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整张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而扭曲!那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伤口上!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痛呼出声!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巴特尔那剧烈的反应惊呆了!连兀术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林桑晴动作极快,在巴特尔伤口上迅速擦拭一遍,立刻用大量清水冲洗!刺鼻的气味被冲淡,巴特尔脸上的痛苦之色也迅速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只见原本红肿的伤口边缘,那层隐隐的灰败之色竟然消失了!红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大半!伤口虽然依旧存在,但看起来干净、清爽,再无半点溃烂的迹象!那剧烈的灼痛过后,竟是一种奇异的清凉和舒适感!
“这…这…”巴特尔看着自己的手臂,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物可杀灭伤口腐肉脓毒,极大降低溃烂化脓之险。然其性极烈,务必以大量清水稀释使用,切万不可近明火!”林桑晴一边解释,一边将水晶瓶重新密封好。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尤其是那些常年带兵打仗、深知伤口溃烂意味着什么的部落首领和将领,看向那水晶瓶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灼热!这“无形火”在战场上,就是活命的保障!
然而,就在这惊叹声中,一个阴冷、嘶哑、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妖术!这是亵渎长生天的妖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座下首,一位穿着色彩斑斓、缀满羽毛和兽骨装饰的怪异长袍,脸上涂抹着油彩,手持一根扭曲骨杖的老者,正用那双浑浊却闪烁着怨毒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桑晴和她手中的水晶瓶!
正是金帐王庭地位尊崇的大巫医——**萨满·兀勒格**!
兀勒格颤巍巍地站起身,骨杖指向林桑晴,声音尖厉:“我草原勇士的伤痛,自有长生天庇佑,自有祖传的巫药和神术医治!这来历不明的妖水,以邪法制造,以剧痛伤人,分明是南蛮的邪术!是亵渎神灵的毒物!大王子殿下!此女和此物,断不可留!应当即刻拿下,投入圣火,以祭长生天!”
恶毒的指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帐内的惊叹!气氛急转首下!
兀勒格代表着王庭根深蒂固的巫医势力,他的话极具煽动性!不少笃信萨满的贵族脸上露出了惊疑和排斥的神色。拓拔烈更是趁机煽风点火:“大巫医说得对!此物如此霸道,定是邪物!赫连涛叔叔,你带回此等妖女妖物,意欲何为?!”
赫连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兀术则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林桑晴、赫连涛和兀勒格之间缓缓扫过,如同在欣赏一场好戏。
林桑晴孤立在帐中央,承受着兀勒格怨毒的目光和拓拔烈的污蔑。她清冷的脸上毫无惧色,只是将那瓶“无形火”握得更紧。技术的圣域,不容亵渎!
苏辰心念电转,知道此刻必须反击!他踏前一步,对着兀术和全场贵族,朗声道:“大王子殿下!诸位贵人!‘无形火’之法,非妖非邪,其理至简!乃反复蒸煮提纯酒中精华所得,如同大巫医熬制草药取其精华一般!其性虽烈,却能驱逐腐毒,活人性命!此乃格物致知之道,何来亵渎神灵之说?”
他目光转向兀勒格,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恭与质疑:“大巫医德高望重,巫药神术自有效验。然,敢问大巫医,面对巴特尔勇士这等红肿欲溃之伤,您的神药,需几日方能见效?其间勇士需承受几日痛楚?又有几成把握能免其溃烂截肢之苦?而这‘无形火’,片刻清创,立竿见影!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救人活命之术,难道不正是长生天最大的慈悲吗?”
苏辰的话,句句在理,首指核心!尤其最后一句,更是将“无形火”拔高到了“长生天慈悲”的高度!不少贵族将领,尤其是亲眼看到巴特尔伤口变化的,纷纷点头。
巴特尔也忍不住粗声粗气地附和:“苏郎君说得对!这‘火水’是痛!但痛得爽快!痛完伤口就舒坦了!比巫医那些又臭又慢的草药膏子强百倍!”
兀勒格被苏辰和巴特尔的话噎得脸色铁青,指着苏辰的手都在颤抖:“你…你…强词夺理!亵渎…”
“够了!”兀术那冰冷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兀勒格的咆哮。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兀勒格,让后者瞬间噤若寒蝉。
“巫药神术,乃我草原根本,不可轻废。”兀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先安抚了巫医势力,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桑晴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然,此‘无形火’确有奇效。林姑娘…”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王庭。本王子特许你设立‘火疗所’,专司以此物为王庭勇士疗伤。所需物料人手,一应供给。至于这‘无形火’的制法…”兀术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要将林桑晴的灵魂都看穿,“你需毫无保留,献于王庭!”
**强索配方!圈禁王庭!**
兀术图穷匕见!他不仅要人,更要技术!以王庭之名,行强取豪夺之实!
赫连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陈啸更是怒目圆睁,几乎要暴起!
林桑晴迎着兀术那霸道而冰冷的目光,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属于技术守护者的决绝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而炽烈!
王帐之内,气氛降至冰点!一场关于技术与自由的争夺,在权力的风暴中心,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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