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云水小筑,夜色如墨。
白日里喧嚣的茶盟总舵沉寂下来,唯余核心苗圃区深处,几点灯火如星。苏晚独立于那株独一无二的紫金玉露金蝉母株之下,周身萦绕着极其淡薄却精纯的淡金光晕。她闭目凝神,心神完全沉入与母株那缕清冷神圣茶韵的共鸣之中。
脚下,整片赤晶琉璃心柚园在月光下静静呼吸,的柚果表皮流淌着温润的玉泽,内里那一点米粒大小的赤晶琉璃心,如同沉睡的星辰,散发出温暖而蓬勃的生机波动。这生机,与母株的寒冽茶韵,在静谧的夜色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吸引。
苏晚指尖微动,面前悬浮着十只剔透的水晶盏。盏中,清澈的琼脂液包裹着数粒以赤晶琉璃心柚肉粒为核心、外层浸染了蜜酿金缕原浆的“琥珀凝珠”。这凝珠,便是“金缕玉露冻”的核心内蕴。
“引…寒香…”她意念如同最轻柔的蛛丝,小心翼翼地牵引着紫金母株自然散发出的、月华般的茶韵气息。这气息清冷高绝,不容丝毫亵渎与强求。白日里柚园淬炼的余韵未消,赤晶琉璃心柚特有的、蕴含一丝温暖火意的生机,似乎与这寒香产生了某种微妙的亲和。
当那缕无形的寒香拂过水晶盏液面的刹那,异象陡生!
嗡——!
十只水晶盏同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共鸣!液面并未像之前那样只留下涟漪,而是在寒香触及的瞬间,整盏琼脂液如同被无形的冰针瞬间贯穿、定型!凝结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数倍!
更惊人的是,那凝结出的冻体,不再是单一的月白色泽。表层依旧温润如玉,流淌着淡雅的茶韵冰纹,但在冻体核心包裹“琥珀凝珠”的区域,却隐隐透出一层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赤金色光晕!如同冰玉之中封存了一缕温暖的霞光!
清冽、神圣、甜蜜、生机、温暖…数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在这急速凝结的“金缕玉露冻”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交融!香气内敛而深邃,仿佛将整个月夜与柚园生机的精华都浓缩于这方寸盏中。
“夜淬…赤霞晕…”苏晚睁开眼,眸中异彩连连。夜间的寒香似乎更为精纯,而赤晶琉璃心柚蕴含的那一丝被净化驯服的火意生机,竟能与寒香完美共存,甚至升华了冻体的意境!这十盏“夜淬金缕玉露冻”,品质远超白日所制!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锉在摩擦,陡然从苗圃外围的阴影中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苏晚脸色微变,指尖淡金光晕瞬间扩散,木灵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扫向声源处。
只见苗圃边缘,靠近围墙根部的几株作为防护的荆棘灵植,此刻正疯狂地颤抖着!其坚韧的枝叶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暗红色甲虫!这些甲虫通体覆盖着金属般的暗红硬壳,口器如同细小的锯齿镰刀,正以恐怖的速度啃噬着荆棘的枝叶!被啃噬之处,留下焦黑的痕迹,并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息!
“腐金噬灵虫?!”苏晚瞳孔一缩。这是一种罕见的、喜食金属矿物与灵植根系的妖虫,性情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其甲壳坚硬异常,口器蕴含腐蚀性毒液,更可怕的是它们群居行动,动辄成千上万!清水镇周边,从未听闻有此虫踪迹!它们怎会突然出现在防护严密的云水苗圃核心区?!
念头电转间,那几株坚韧的荆棘灵植己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暗红色的虫潮如同流动的污血,啃穿荆棘防护,朝着内围那片珍贵的赤晶琉璃心柚园汹涌扑来!目标赫然是柚树富含生机的根系与枝干!
危机降临!
苏晚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她双手猛然结印,周身淡金光芒瞬间暴涨,化为无数细密的、如同实质的金色丝线,以她为中心,闪电般射向虫潮前方的地面!
“起!”
轰!轰!轰!
地面剧烈震动!虫潮前方,一排排粗壮坚韧、布满尖锐木刺的灵藤破土而出,如同瞬间筑起的荆棘城墙,悍然挡在虫潮与柚园之间!这是她以精纯木灵之气强行催发的防护!
然而——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密集响起!腐金噬灵虫的口器果然名不虚传!那些足以抵挡刀劈斧凿的坚韧灵藤,在虫潮的疯狂啃噬下,竟如同朽木般迅速被洞穿、瓦解!暗红色的潮水只是被稍稍阻滞,便以更凶猛的势头涌过断藤,首扑柚园!
“哼!”苏晚闷哼一声,强行催发灵藤消耗巨大,脸色又白了一分。看着那汹涌而至、散发着腐败腥甜的暗红虫潮,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决绝。就在虫潮即将触及第一株赤晶琉璃心柚的瞬间,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聚了她全部心神与木灵精粹的淡金光芒,猛地刺入脚下大地!
“赤晶琉璃心…生灭轮转!”
嗡——!
以她指尖落点为中心,一道淡金色、带着奇异温暖赤霞光晕的涟漪,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扫过整个柚园!这涟漪仿佛触动了柚园最核心的生机法则!
所有被涟漪扫过的赤晶琉璃心柚,枝头的果实内部,那一点米粒大小的赤晶琉璃心骤然亮起!不再是沉睡的星辰,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火种!温暖蓬勃的火意生机轰然爆发!
嗤嗤嗤——!
一股无形的、糅合了精纯木灵生机与赤晶琉璃火意的“场域”,瞬间笼罩了柚园边缘!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腐金噬灵虫,刚一触及这赤霞光晕笼罩的范围,坚硬如铁的暗红甲壳上,竟瞬间腾起一缕缕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赤金色火苗!火苗虽小,却带着一种净灭污秽、焚尽腐朽的奇异力量!
“吱吱——!”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取代了啃噬声!被赤金火苗沾染的噬灵虫如同被投入滚油,疯狂地扭动、互相撞击,暗红的甲壳迅速变得焦黑、龟裂!它们那令人生畏的口器,在火苗灼烧下竟如同蜡油般软化、滴落!虫潮的冲击势头,在这蕴含净化之力的赤霞光晕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烈焰之墙,瞬间溃乱!
苏晚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强行引动整片柚园赤晶琉璃心的本源力量,对她负荷极大。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溃乱的虫潮源头——围墙之外,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
云水码头,夜浓如墨。
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狭长快船,如同幽灵般静静泊在远离主航道的偏僻锚地。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装载着重物。正是顾九渊秘密备下的“墨蛟号”。
船舱内,气氛肃杀。
萧凛一身玄衣,气息沉凝如渊海,指尖无意识地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目光却穿透舷窗,落向东北方无尽的黑暗海面。那方向,是扶桑。他截留的那一丝怨毒空间印记,在玉佩上留下了一道灼热的暗痕,如同毒蛇的标记。
顾九渊则站在一张铺开的海图前,海图上清晰地标注着扶桑长崎港的位置,以及几条隐秘的航线。他身边站着两名气息精悍、如同岩石般沉默的汉子,正是云水影卫中最顶尖的追踪与潜伏高手——“夜枭”与“石鲛”。
“三条家废墟的情报己确认,”夜枭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大火起于子夜,火呈暗红,遇水则爆燃。废墟深处,残留有极其微弱的、与萧公子玉佩上同源的气息波动,指向…港口西南方废弃的‘鬼丸船坞’。三条家唯一幸存的重要人物,是其三条璃纱,火灾时因在城外寺庙祈福躲过一劫,现下落不明,怀疑被仇家或…纵火者盯上。”
“扶桑其他琉璃世家己秘密接触,”石鲛接口,声音浑厚,“技艺尚可者,慑于三条家惨案,皆不敢接我云水之单。唯有一家‘天目窑’的老匠人,暗示…若我们能提供三条家独有的‘七彩流晶’秘法残片,或可冒险一试。”他顿了顿,“那老匠人,似乎认得萧公子玉佩上的灼痕气息,极为恐惧,称其为‘红莲业火印’。”
顾九渊目光锐利如鹰:“三条璃纱,七彩流晶秘法,红莲业火印…三条家的线,必须续上!鬼丸船坞,是唯一的突破口。找到三条璃纱,拿到秘法残片,揪出纵火者!”他看向萧凛,“萧兄,此行凶险莫测,扶桑水浑,州府那边…怕也不会安分。”
萧凛收回望向海面的目光,指尖的玉佩上,那道暗痕灼热依旧。
“钥匙在彼。”他声音冰冷,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然,“火毒同源,其踪必现。州府若动…”他眼中赤金光点一闪而逝,“自有晚姑娘。”
顾九渊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掌拍在海图上长崎的位置:“好!夜枭、石鲛,听萧公子号令!墨蛟号,启航!目标——扶桑,长崎!”
命令下达,漆黑的“墨蛟号”如同苏醒的蛟龙,悄无声息地滑入浓稠的夜色之中,船首破开墨色的海水,朝着东北方向那片未知的、燃烧着阴谋与业火的黑暗海域,孤绝而去。
几乎就在墨蛟号消失于海平线的同时,清水镇云水小筑紧闭的大门,被急促而傲慢的马蹄声踏破!一队鲜衣怒马、手持州府虎头令牌的骑士,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粗暴地闯入院中!
马车帘掀开,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官员迈步而下,手中高举一卷明黄帛书,尖利的声音刺破黎明前的寂静:
“州府特使,奉通判陈大人钧令!云水茶盟苏晚,速速接旨!尔等所贡新茶‘蜜酿金缕’,经州府茶博士品鉴,其性燥热,恐有伤贵人凤体!着令即刻封存,不得再售!另有‘金缕玉露冻’,奇技淫巧,蛊惑人心,限三日之内,将配方及所有成品,押送州府待勘!抗命者…以谋逆论处!”
冰冷的旨意,裹挟着州府官僚的贪婪与昨夜虫潮的恶意,如同凛冬寒风,狠狠刮向刚刚击退虫患、脸色苍白的苏晚。清水镇的天,在墨蛟号驶向风暴的同时,亦骤然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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