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季的风渐渐带上了潮气，吹得药圃的暖根草叶片发亮。苏冉蹲在新搭的防雨棚下，指尖捏着片蜷曲的青芷草叶——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黄斑，是雨季前“腐叶病”的前兆。身后传来兽皮靴碾过湿土的声响，凛的尾尖突然卷住她的发辫，轻轻往后拽了拽：“棚顶的藤条没绑紧，当心砸头。”
他怀里抱着捆新鲜的防腐草，草茎上还沾着苔原的红泥。苏冉望着他耳后新添的泥点，那是今早去沼泽采草时蹭的，却被他说成“路过水洼”：“你看，青芷草的黄斑和你尾尖沾的泥点一样，都是湿乎乎的。”
凛的耳尖猛地红了，蹲下身时故意用兽皮护腕蹭了蹭青芷草：“胡说，雪豹的毛比它干爽。”可尾尖却悄悄卷过她的指尖，在泥地上扫出青芷草的形状，“老族长说雨季的草会生霉，得用最干的藤条捆。”
雨季前的沼泽比往常更危险。墨绿色的瘴气贴着水面漂浮，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地下泥浆的咕嘟声。苏冉攥着凛的兽毛，感觉脚下的草甸在轻微下陷，忽然想起现代的湿地保护区——那时可以隔着围栏观察，此刻却要踩进真实的泥潭。
“拽紧了。”凛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震动着她的掌心，“前面的‘绞泥藤’会缠脚，看见紫红色的须根就躲。”他的利爪深深插进泥里，为她固定出落脚点，尾尖却始终卷着她的手腕，像怕她被沼泽吞噬。
就在苏冉弯腰去采“避瘴草”时，泥水里突然窜出条花斑水蛇——毒牙闪着幽蓝的光，却在触到凛的兽毛时猛地顿住。凛的银豹身影快如闪电，利爪在半空划出弧线，却在接触到蛇身的瞬间猛地回撤，改用尾巴将她扫到身后的草丘上：“有毒！这蛇…是沼泽的‘哨兵’。”
水蛇的毒牙擦过他的侧腹，立刻鼓起个青黑色的包。苏冉撕开花囊里的避瘴草，将汁液敷在伤口上，看见凛的肌肉在她掌心剧烈颤抖——雪豹的抗毒性再强，也抵不过沼泽特有的毒素。“忍一下，避瘴草能中和湿气毒素。”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却稳得惊人，“就像你上次在蛇雾谷帮我那样。”
凛的喉间滚过一声低嚎，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的话。他偏过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银瞳里映着她沾着泥浆的脸，忽然用尾巴尖勾起她发间的干花——那朵金盏花竟还带着热季的余温，在潮湿的瘴气里泛着微弱的光。
带着避瘴草回到部落后，苏冉把草药分给各户，却发现凛蹲在石墙前，用利爪刻着新的图案：一只雪豹和一个小人，周围缠着避瘴草的藤蔓，爪印下写着她教的“护”字。
“以后…每家的草药棚都按你的法子搭。”凛头也不抬，利爪在石墙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灰爪部落的夜牙说，你比雨季的风向标还准。”
苏冉蹲在他身边，指尖触到“护”字的笔画——凛的字迹歪扭，却用力得像是要刻进石头里。她忽然想起现代的社区防灾讲座，那时觉得繁琐，此刻却觉得，这头雪豹用利爪和泥土，在荒原的石墙上，为她筑起了一道名为“守护”的堤坝。
“凛，你知道‘预防’是什么意思吗？”她忽然问，看着他耳后跃动的银豹纹。
凛的动作顿了顿，利爪在石墙上划出道弧线，像片舒展的避瘴草叶：“知道。就是…在雨来前把棚搭好，在毒草长出来前把它拔掉。”他转身时，潮气落在他眼里，比任何宝石都亮，“你的法子，就是雪豹族的预防。”
深夜的药圃被一层薄雾笼罩。苏冉打着兽皮灯笼查看青芷草，忽然听见草叶摩擦的声响——不是凛惯常的尾尖扫动，而是更轻盈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她握紧了腰间的药刀，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怔住：金雕族的风翼站在药圃边缘，金瞳在夜色中泛着微光，手里捏着根泛着药香的羽毛。
“雪豹族的雌性，果然懂草药。”风翼的声音像风刮过金属，带着鹰族特有的锐利，“这是‘风息羽’，能让瘴气绕道。”他将羽毛放在药棚上，转身时，鹰翼带起的风刮得灯笼火苗乱晃，“灰爪的夜牙在沼泽设了陷阱，你那位族长…怕是中了招。”
苏冉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风翼留下的羽毛——上面还带着体温，混着某种从未闻过的清冽药香。她拔腿就往沼泽跑，却在药圃门口撞上凛——他浑身湿透，侧腹的伤口还在渗血，手里却攥着束刚采的避瘴草。
“你怎么…？”苏冉的声音发颤，看见他身后的泥地上，留着狼爪和鹰爪的交错痕迹。
凛把避瘴草塞进她怀里，尾尖卷住她的手腕，力道却轻得像怕捏碎她：“风翼的‘示警’收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水汽，耳后银豹纹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夜牙想拿你换解药，被我扔回了灰爪部落。”
苏冉望着他侧腹的伤口——那是新伤，边缘带着狼牙的齿痕。她忽然想起风翼的话，想起凛每次把危险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眼眶猛地发热：“你又瞒着我！”
凛的喉间滚过一声低嚎，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的眼泪。他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掉她脸颊的水珠，尾尖在她掌心轻轻扫动：“你的药…比我的伤重要。”
雨终于在黎明前落下。苏冉靠在凛的兽身旁，听着雨点打在药棚上的“噼啪”声，忽然发现石墙上的“护”字旁，多了行更小的刻痕——是她教凛写的“我们”。
“风翼说…金雕族的领地有能治陈年旧伤的‘愈骨花’。”凛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模糊，“等雨季过了，我带你去采。”
苏冉捏着风翼给的“风息羽”，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药香，忽然转身看着凛：“凛，以后别再一个人去冒险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的伤，也是我的伤。”
凛的瞳孔在雨光中缩成竖线，忽然低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这是雪豹族最郑重的示好。他的尾尖卷住她的手指，在石墙上的“我们”二字旁，轻轻敲了敲——像在给这个约定盖个印章，又像在说，“好，一辈子”。
雨点打在避瘴草的叶片上，发出清脆的响。苏冉望着石墙上越来越多的刻痕，忽然觉得，这个兽世的雨季，不仅是草木疯长的季节，更是她和凛的羁绊在风雨中，慢慢扎根结果的季节。而那些来自其他种族的羽毛和爪印，无论是善意还是敌意，都不过是这片广袤荒原上，即将展开的漫长故事里，几滴带着温度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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