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井底玄机

井壁渗出的藻苔腥气萦绕鼻端，萧翊的右手甫一触到井底青砖，尚未愈合的剑伤便因剧烈震动痉挛。水流轰鸣自弧形穹顶倾泻而下，飞溅的浪沫擦过左侧太阳穴时，青铜齿轮组咬合声正穿透暗河水幕，与北宋天池平水壶-枢轮拨牙机"传动系统拆除时的金属谐振如出一辙。

"西南丙位，六具飞轮驱动水闸！"老宋的吼声裹着湿气撞上铸铁穹顶。这老兵以胫甲抵住井壁凹槽，正用断刃刮蹭岩面凝霜的硝碱——北魏匠人惯用的"寒泉防腐术"与《天工开物·珠玉》"井盐汲卤防蚀法"嫁接，形成硝碱结晶防腐的残留物，遇水即析出荧蓝晶粉，此刻正随暗河湍流在齿轮表面镀出星图纹路。萧翊咬牙滚向浪涌稍缓的震位，左掌紧扣玉佩贴住青铜枢轴基座。右腕那道自匠作监带出的灼伤浸水后泛起刺痒，令他错判齿轮转速的刹那，玄铁榫头猝然擦过虎口，犁开三寸见骨的新伤。

"压坎位转轮！"陈胥的冷锻瘊子甲残片格住崩飞的青铜簧片。这位百夫长半个身子没入激流，肋下旧创因发力而绽裂，却仍以军中最霸道的"铁门闩"桩功抵住水压，硬生生撑住骤沉的巽位齿轮。飞旋的轮轴将水面割裂成六道银弧，映出《武经总要》所载连机弩的复位簧轨迹，小李的鹿皮靴恰在此刻踏浪而起——衢州杂耍班的"镫里藏身"绝技被他用至化境，少年以趾尖钩住乾位狼头凸榫轻旋三寸，错位的轮齿终于滞涩半息。

萧翊的青筋在额角暴起。他强压右腕战栗将玉佩塞入轮辐间隙，羊脂玉面泛起的磁纹与齿轮锈斑形成诡异咬合——这分明是《梦溪笔谈》所述的"阴磁合契"之术！水流在玉器嵌入的瞬间转向，暗河倒卷掀开井底伪装的青石板，三条以汉代"鱼尾形银锭榫"拼接的铸铁密道赫然显现，门楣处阴刻的"神龟二年造"拓印裹满绿锈，却难掩太和改制前的北魏匠作监独有刀工。

「齿轮复位仅需半炷香！」老宋翻出随身犀角刮刀，薄刃切入庚金位齿轮凹槽急削。这位精通《营造法式》的老卒竟以治外伤的柳叶刀技法拆解机关，刀刃每挑开一处锈蚀榫卯，头顶倾泻的水幕便减弱三分。陈胥趁机拖来半截沉木卡死水线，古木年轮与《营造法式》卷二十八"闸口作制度"之"卧牛石截流法”所载壅塞工法严丝合缝。暗门齿轮组终在硬木嵌入的闷响间彻底停滞。

小李的藏息术在幽闭甬道展露神威。少年将身形缩进暗门浮雕「飞天」衣袂阴影中，耳廓贴壁数息后忽道：「三十丈外有西重青铜落槊，机关运作声契合《武经总要》卷十二"分五音辨机括"的监听标准——当是北魏南迁前的守陵规制！」萧翊以伤指抠入石缝止血，血浸砖面竟映出云母幽光，拼合成太和年间《水经注》疏浚残图。老宋掬起暗河水啐道：「寒中带阴山磁铁腥...这是六镇兵卒挖的逃役密道！尔朱荣乱政必是填了万人坑于河底！」

玉佩骤在枢轴处灼如炭火，萧翊右臂二度探入齿轮，灼伤叠加刃伤的剧痛令肘部痉挛难抑，陈胥弯刀猛插轮辐为杠。待第七青铜齿铿然崩断时，簌簌烟尘中两千斤断龙石竟随磁极偏移渐升，水渍间显露血镐刻就的逃生咒文：「丙申仲春，广阳王元深瘗器于此」。

「竟是尔朱氏屠龙旧案遗存！」老宋瞥见墙缝夹杂的永安五铢碎屑厉喝「伏身！」陈胥扯倒萧翊的瞬间，百锻浑铁锤堪堪擦过肩胛，将北魏三棱破甲锥砸得火星迸射。暗河轰然改向，《水经注·河水》残碑顺流冲闼，为众人撞开条浸透赤锈的生途。

在密道深处的青铜灯树上，九色鹿浮雕与蚌油长明灯正俯瞰着这场横跨三百年的生死奔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