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地上散落的秋叶上，一派秋日寂寥。
黄晨和江留庭在前面带着路，姜妤与苏慕跟在身后，之间隔了十步左右的距离。
苏慕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草鞋，一步一行间，有雨水不断的从其中渗出又进入。
每一个雨天他都是这样行走的。
只是今日，他头上多了一把伞。
姜妤安静的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在苏慕身后与他保持着刚好挨不到，却又能让伞下两人都不淋雨的距离。
苏慕静静的听着头顶雨水滴在伞面上嘀嗒声，垂下的睫毛遮住眼中情绪。
与身后安静的两人不同，黄晨正一路不停的同江留庭小声嘟囔着。
他一边暗自观察着江留庭的表情，一边抱怨。
“师尊，那女人欺负我，您都不帮我。”
平心而论，江留庭对黄晨这个大弟子是完完全全的为人师长，尽心尽责。黄晨自己也知晓，所以偶尔也会对师尊撒个娇讨个好。
听到徒儿委屈的谴责，江留庭平淡的答复。
“叫姜仙师。”
“……”
黄晨内心默想，师尊不会喜欢这女人吧？
他狐疑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姜仙师刚才欺负我。”
“为师打不过她。”
“啊？”
黄晨明显一愣，没错的话，师尊可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啊，打不过这个看着像风一吹就倒的女人？
“真的，没骗你。”
江留庭神色认真的看着自家徒儿。
“……”
黄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又听江留庭说道。
“何况她不会真的伤你。碎瓦都被她捏碎了，不会划破你嘴巴的。”
黄晨想了想，确实。
摔碎的瓦片锋利，女子明显动了手脚，自己吐出来的那点血丝，还是由于惊慌呕吐之下舌头胡乱搅动，不慎刺破了点内皮出的血。
若是她有意伤人，只怕自己的舌头都要断掉。
可到底觉得受了委屈，黄晨依旧絮絮叨叨的打听着姜妤。
“师尊和这…姜仙师很熟吗？”
“嗯，算是吧。”江留庭声音柔和了三分，“从前有几次试炼，嗯，去年的妖域试炼也是，为师与她都是队友。”
黄晨不自觉的吸了口气，妖域试炼是金丹修士才有资格进入的进修之地。
修士们开始修炼那刻起，即为练气期，后面要依次达到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练虚期、大乘期，而后渡劫飞升。
修炼又分不同道路。
剑修主剑道，一剑平山河。
阵修主阵法，一阵固千山。
药修分出药修与毒修，前者救人助己，神医妙手；后者用毒可救人一命，亦能杀人无形。
丹修与蛊修一个炼丹一个练蛊，强力辅助系。
器修铸造机关神兵，千机百变，好的器修如同再世仙人，一器难求。
符修一纸符咒，无所不能。
音修以音御敌，擅长幻象。
法修主法术，万千法术不尽相同，作用亦不同，可攻击可防御可控制，法修们各有所长。
修士们的认知里，剑修是最强的，攻击力不容小觑；法修是最普通的，如江之鲫遍布在修仙界。
并没有规定修士们只能挑一种修炼，若有人愿意挑战，大可全部学习。
但不说学精一种，只将一种学透基础皮毛，也令修士们感到修仙不易，我辈仍需努力。
因此大多数人只盯准了一条路死命修炼，求个术业有专攻。
明令规定修士们只能选一样的，是三足鼎立的另类修炼之道，即合欢道、杀戮道、无情道。
他们三者允许任意修士进入，却不允许其任意踏出。
进入他们的人，可以随意选择，剑也好，阵也好，法术也无妨，只是身心宗旨不能偏了本道。
于是便有了是剑修也好，阵修也好，法俢也好，无人敢轻易踏入三道的门槛。
千万年来不信邪的前辈们己经前仆后继的证明，这三条路几乎是损人不利己的死路。
他们只想成仙，不想成鬼。
何况修炼岂是易事，天赋在其中更是占了五成地位。许多修士刻苦一生，最终也只停留在筑基期，些许突破到金丹，可谓死而无憾。
金丹之上，才能成为真正令人高看一眼的修仙异士。
黄晨始终以青阳门为骄傲，比起别的小门小派，他们拥有元婴期的阵修清鹤子，金丹期的剑修江留庭。
在修仙界这算是中部力量的中流砥柱。
而如今，金丹剑修江留庭，说自己打不过姜仙师。
她的实力，到底几何？
黄晨挠了挠头，问道：
“姜仙师是法修吧？她刚才对我用的，一定是傀儡术。我在书上瞧见过，大差不差就是控制别人的行为。不过这不是修仙禁术吗，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对我用了？”
江留庭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她对为师也用过。”
黄晨：……
哦豁，看来师尊是真的打不过她。
姜妤不理会前面两道身影的窃窃私语，只看着伞下苏慕的瘦弱身形，若有所思。
一行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内议厅前，黄晨率先收了伞，江留庭回身对着姜妤一笑。
“家师就在里面。”
姜妤轻轻点头，也收了伞，理了理衣角，正步向前走了两步，恭敬而大方的对着内厅拱手行礼。
“自悠门落雪峰姜妤，拜见清鹤子前辈。”
苏慕在青阳门里并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弟子们之间的聊天他遇上了也会默然听着，努力接收着外界的信息。
苏慕翻了翻记忆，自悠门，好像是个偶尔被吐槽不讲规矩的小门派。
他们找自己，有什么事？
苏慕暗自疑惑中，听见清鹤子苍老有力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进来吧。”
江留庭在前引路，姜妤跟随其后进了屋。黄晨狠狠瞪了一眼苏慕，与毫无反应的后者前后走了进去。
清鹤子正襟危坐的端坐在主位，等他们一行人走近。
打量了一眼姜妤，老人轻轻感慨。
“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十年前第一次见姜妤时，她不过是她师尊身旁的一个半米高的小丫头，聪慧又活泼。
如今己亭亭玉立，褪去了孩童的稚气，满是清冷沉稳。
姜妤恬淡自然一笑。
“多年未见，前辈神采依旧。我此次前来，是奉师祖之命，带贵派弟子苏慕去一趟自悠门。”
清鹤子听罢头也不抬，首截了当的回答。
“那便带回去吧。他从来不是我们的弟子，不用送回来了。”
姜妤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并未多语。
苏慕全程宛如安静的雕像，仿佛自己不置身其中。
“留庭，送客。”
清鹤子态度忽变，说罢便闭上了眼，摆明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师尊？”江留庭不明白清鹤子为何突然态度大变，疑惑出声。
姜妤却不追究原因，恭敬的冲清鹤子行了个礼，声音依旧温和。
“晚辈告辞。”
她转身便往外走，江留庭看了眼清鹤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退出内厅跟上姜妤。
黄晨匆匆忙忙行礼后也退了出去。
苏慕沉默的看着清鹤子，老人紧闭双眼，宛如坐钟。
他没有多余动作，像木头一样无声离开。
清鹤子在苏慕转身的刹那，睁开了眼。
老人饱经风霜的眼中流出一份不舍与茫然，他看着苏慕消瘦孤寂的背影一点点变小，首到消失不见。
“唉……”
一声浑浊的叹息声，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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