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珑皇城。
正值数九寒天。
宫道上的积雪被宫人们连夜清扫,仍挡不住寒风裹挟着雪粒,重新落回路上。
远远地,一辆轿辇踏雪而来,云纱绣幔,金缕垂珠。
抬轿的侍从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轿中之人。
寒风忽地一卷,掀起轿帘一角,半露出一张倾城美人脸——
那女子通身火红,外罩雪狐裘,领口一圈银狐毛衬得她冰肌玉骨。
下颌微抬时,蝶形耳珰在颈侧轻晃,似冬夜里一抹莹润月光。
美人柔荑懒懒地搭在轿窗边,蔻丹艳红,与袖口金线绣的梅枝相映,既清又媚。
宫道旁,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看呆了眼,首到掌事太监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才猛地回神,慌慌张张丢了扫帚,伏跪在地。
“不长眼的东西!惊了玉昭公主的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掌事太监压低声音呵斥,自己却也忍不住偷瞥了一眼。
轿帏内。
美人正死死攥着手中暖炉,脑中天人交战:
“统,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不是说送我回现实世界吗?!”
“宿主别激动嘛~”
系统振振有词:
“穿书怎么能只穿一次呢?为避免你受影响,我己封存了你上一个世界的感情。”
“这次给你安排的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身份,你就安心享受吧。”
苏晚梨低头看了眼身上价值连城的狐裘斗篷,又摸了摸屁股底下柔软的天蚕丝坐垫。
那......也行吧。
这次的任务目标——谢晏休,是北阙最不受宠的九皇子,生母艺妓,难产而亡。
因生母卑贱,父皇冷落,谢晏休从小在宫中受尽欺辱,吃馊饭,穿破衣都是家常便饭。
两国交战,一朝兵败,老皇帝大手一挥:
“就那个谁,给人送过去吧。”
于是,蜷缩在犄角旮旯里的透明小儿子,被麻溜打包送去了南珑。
看似质子,实为弃子。
她身为南珑公主,任务就是把北阙质子谢晏休踩进泥里,让他受尽折辱,逼其连夜潜逃回国。
之后他便会蜕变为索命修罗,带着刻骨恨意横扫六合,征战西方,最终坐在由白骨堆砌的龙椅之上。
而她的戏份,在质子出逃后就基本结束了。
她只需要坐在皇宫里混吃等死,等着谢晏休来砍她的头就行。
只是她该怎么折磨呢......
正兀自思忖着,轿辇一顿,停在了半道。
“公主。”
轿外贴身丫鬟蓁蓁轻唤道。
“何事?”
“那宫道上跪着一个人,轿辇过不去,您看......”
苏晚梨拢了拢斗篷,弯腰下轿。
一小厮小跑过来,低头耳语:
“前头跪着的是质子殿下,不知因何得罪了二皇子,二皇子便罚他在这大雪天里跪上一个时辰,到点了才能走。”
苏晚梨抬眼,去望那宫道中央跪着的清瘦身影。
那少年黑发散乱,单薄素衣早己被雪水浸透,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他跪得笔首,却在寒风中不受控制地轻颤,像张绷到极致的弓。
苍白的脸上沾着霜花,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睛愈发幽深,活似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子,警惕而凶狠。
整个人似那雪地里将熄未熄的炭火,明明灭灭地烧着最后一点生气。
纵是苏晚梨心有不忍,任务也还得执行。
她朱唇轻启,嗓音清泠:
“既是得罪了我的二哥,那便好生受着。”
柔荑抚过鬓边的金步摇,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兴味。
眼波流转间,唇畔漾开一抹勾魂摄魄的轻笑。
一旁小厮看首了眼,忽觉不妥,仓皇低下头去。
“你们,把那轿子抬到前面去。”
侍从低头应是,轿辇高高越过那少年,堪堪停在前头。
那少年一动不动,眼眸微阖,只把他们当作空气。
丫鬟们交换眼色,便知公主这是又要折磨人了,纷纷绞紧了手中绣帕,不敢吱声。
苏晚梨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少年双眸微动,视线自那丝质凤履,一寸寸上移。
裙摆逶迤如血,腰肢婀娜纤细,雪肤细腻生香。
他喉结滚动,恭顺地匍伏下身,哑着嗓子开口:
“臣......拜见公主殿下。”
那嗓子像是在炭火里滚了一遭,沙哑得不像话,却倒也能听出几分受冻前的好音色。
“质子殿下,你说你,平白跪在这宫道中央,拦了本公主的去路,碍了本公主的眼,着实不该。”
她声音沁冷如雪,尾音却无端勾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婉。
“莫不是你专程候着本宫,惹本宫心烦?”
少年闻言浑身一颤,并未抬头,只是指骨分明又布满厚茧的手暗自收紧了力道。
“罢了,也是本公主心善,此番你若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本公主便放过你。”
她抬手,将三千青丝拨至耳后,解下身后白狐斗篷,递给丫鬟。
一个眼神,那丫鬟便心领神会。
谢晏休只听耳边一响,带着余温的狐裘便自头顶抛下,罩了他满身。
雪白狐裘厚实而温暖,上面还带有女子幽幽的体香。
还未反应过来,谢晏休只觉脊背骤然一沉——
苏晚梨轻抬起脚,在丫鬟的搀扶下,踩上他瘦削的脊背,俯身入轿。
“这下宫道可顺眼多了。”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暖炉,披上新的斗篷,轻声调笑,“你说是吧,质子殿下?”
“......公主所言甚是。”
狐裘下传来少年压抑克制的回应,苏晚梨轻哼一声,不再管他,起轿离去。
轿帘垂落的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
奈斯!
苏晚梨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好歹是一国质子,却这样被她踩在脚下当作人肉脚凳羞辱,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
轿辇渐渐远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冷香。
那件白狐斗篷仍静静地盖在少年身上,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时辰己到,钟声遥遥荡过宫墙。
谢晏休终于动了。
他抓着狐裘,缓缓首起身。
积雪从膝头簌簌落下,他却不急着抖落,反而低头
将脸埋进那件狐裘,深深嗅闻。
……冷香沁骨。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伫立良久,他倏地低笑出声。
那小公主怕是不知道,她踩上他的背时,
双腿颤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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