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一打就是两年。
传言也越来越离谱。
最终落到苏晚黎耳朵的版本是：
“那新帝身高丈二，眼如铜铃，刀枪不入，一挥袖便能掀起狂风乱石，张口可吞万千箭矢！我南珑将士虽勇......”
说书人拍着醒木，讲得唾沫星子横飞。
苏晚梨险些被茶烫到嘴。
宫里实在憋闷，她便乔装打扮，偷溜出宫，到外面透透气。
还能顺便去集市上淘些新鲜玩意。
“小姐当心。”蓁蓁赶紧递上帕子，压低声音道：
“公主，这茶楼人多眼杂，咱们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而且公主您就算蒙了面纱，也挡不住您气质出众，好多男子都在偷偷看您呢......”
苏晚梨摆摆手，示意无妨。
她今日特意换了寻常富家小姐的装束，一袭淡青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面上蒙着轻纱，应当无人能认出她是玉昭公主。
搁下茶盏时，说书人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北阙新帝如何生啖人肉。
她随手抛了块碎银，便起身离开了。
走出茶楼，初夏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肩头。
苏晚梨深吸一口气。
宫外的新鲜空气总是格外清甜。
集市上热闹非凡。
她买了包糖炒栗子，又挑了支蝴蝶簪，想着回宫后配那件新裁的淡绯色襦裙正好。
栗子还热乎着，她剥开一颗，甜香在唇齿间漫开，连带着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她带着蓁蓁闲逛了好一会儿，买了些民间小食和新奇玩意儿，首到日头西斜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回宫的路。
“公主今日玩得可尽兴？”
蓁蓁提着装满物什的包袱，小声问道。
苏晚梨眉眼弯弯：“比在宫里看话本子强多了。下次咱们再去......”
她的话戛然而止。
宫门前，禁卫军比平日多了数倍，个个面色凝重。
“出事了。”
苏晚梨对蓁蓁低语，加快脚步。
刚踏入自己的昭华宫，老嬷嬷便匆匆迎上来：“公主可算回来了！皇上派人来寻了三次，前线急报，说是......”
“是什么？”
“北阙大败我军，殷将军阵亡了！”
殷肃是南珑的镇国大将军，也是将士们的主心骨。
主将战死，军心溃败。
她赶往御书房。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必须立刻求和！北阙大军己连破三城，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就能兵临皇城！”
“荒谬！我南珑立国百年，岂能向蛮夷低头？当集结兵力，死战到底！”
“死战？拿什么战？殷将军都......”
苏晚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争吵声戛然而止，众臣纷纷行礼。
御案后，她的父皇面色憔悴，眼下青黑一片。
“玉昭来了。”皇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朕正与诸位爱卿商议军情。”
“北阙新帝亲自率军，我军节节败退。”
兵部尚书沉声道，“此人用兵如神，且......”
“且残暴非常。”
另一位大臣接话，“据说每攻一城，必屠杀守将，悬首于城门。”
“求和吧。”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派使者前往北阙大营，探其口风。”
五日后，北阙的回信到了。
朝堂上，使者颤抖着展开那封信函：
“北阙皇帝谕南珑国君：若要议和，须应三事。”
“其一，返还北阙三城；其二，岁贡黄金五万两，绢帛两万匹；其三......”
使者顿了顿，额头渗出冷汗。
皇帝握紧龙椅扶手。
“说下去。”
“其三，要南珑第一美人——玉昭公主。”
满朝哗然。
且不论玉昭公主是南珑皇帝的掌上明珠，荣宠非常。
单说这北阙新帝，明知公主丧夫守寡，如今竟要强纳为妻。
此举不仅仅是夺女，更是对南珑国体极大的辱没。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
公然强娶他国寡妇，倒颇有当年曹孟德夺妾之风......
而苏晚梨站在珠帘后，听得一清二楚。
她慢悠悠地抿着热茶。
原来这就是他的条件。
两年多不见，倒是学会连吃带拿，趁火打劫了。
她抬手，缓缓走出帘幕，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轻声道：
“本宫愿意去。”
“素来听闻北阙帝少年英主，武功赫赫，威震九州。”
她眼波流转，朱唇轻启，“既是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要娶本宫，不嫌本宫这未亡人晦气，那本宫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这位魏武遗风的明君，究竟生得怎样一副英雄肝胆。”
*
栖鸾宫内。
殷皇后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造化弄人：
“玉昭，你且和我如实说，那北阙新帝，可是当年你留在府中的那个质子？”
她的玉昭虽美，却己为人妇。如果新帝没有执念，为何要强娶她为妻？
北阙毗邻草原和西域，地势复杂，路途遥远，她的玉昭过去了，若是那新帝宠爱她，倒也无事；但要是新帝真如传闻中那般残暴，她的玉昭岂不是要在那受苦？
“儿臣没有见过新帝的画像，又怎会知晓？”
苏晚梨安慰道：“母后，两国交战多年，早己元气大伤，百姓叫苦不迭；不论那新帝是谁，儿臣身为一国公主，既有机会停战，焉有不答应的道理？”
殷皇后眼睛蒙上一层水光：“玉昭，你长大了。”
当年在她怀里撒娇的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如今却要只身去探那虎狼之穴。
她本可以在这宫墙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罢了。”
殷皇后摘下发间的九尾凤簪，插进了她的鬓发。
“那北阙冬日里朔风如刀，你素来畏寒，记得多带些银丝炭去。还有你的雪貂大氅，丝绸纱巾，那边风沙大...”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
苏晚梨抬手为她拭泪，轻声道：“女儿会好好的。”
“母后也要保重凤体，等女儿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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