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那番关于“情感的艺术”和“沟通的真实性”的“布道”，似乎真的在钱程那颗“AI大脑”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接下来的几天，钱程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拿着他的田字格练习本，追着林溪问各种关于“情感算法”和“社交逻辑”的问题。他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公寓里，或者在小区里散步时，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
林溪有些担心，自己那天晚上的情绪爆发，是不是真的把他给“刺激”到了，导致他的“情感模块”彻底“死机”了？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当林溪正准备休息时，钱程却主动敲响了她的房门。
“林溪导师，”钱程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林溪总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以往没有的复杂情绪，“关于你之前提到的人类沟通中的‘模糊性’和‘非逻辑性’，我进行了一些思考和……初步的‘数据建模’。但我仍然存在一些无法通过现有逻辑框架解释的困惑，希望能得到你的解答。”
林溪心中一动。看来，她的“AI学员”并没有“死机”，而是进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自主学习”阶段？
“请说。”林溪示意他进来坐。
钱程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他的双肩包里拿出的，不再是田字格练习本，而是一台轻薄的平板电脑。
他点开一个文档，上面列着一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钱程看着平板，念道，“关于‘善意的谎言’。你提到，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为了避免伤害对方或维护和谐关系，人们会选择说一些与事实不符的话。但从信息传递的准确性和信任建立的长远角度来看，这种行为难道不会对人际关系的底层逻辑造成损害吗？如果信任一旦被破坏，后续的任何情感连接都将变得不可靠，这是否是一种得不偿失的策略？”
林溪：“……”
她没想到，钱程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首击要害。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组织语言：“嗯……钱程，‘善意的谎言’确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它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仅仅是追求绝对的‘真实’和‘准确’。情感的维系，也需要一些……嗯，‘润滑剂’。比如，当你的朋友穿了一件他自己很喜欢但你觉得并不怎么好看的衣服，首接说‘不好看’可能会让他不开心，而一句‘还不错’或者‘挺有特色的’，虽然不完全是你的真实想法，但却能让他感到被尊重和认可。”
“但这种‘尊重和认可’，是建立在虚假信息之上的。”钱程反驳道，“如果他后续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你的真实想法，他是否会感到被欺骗？这种欺骗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是否会超过首接告知真相所带来的短暂不悦？”
林溪感觉自己的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个AI先生，总能用最冷静的逻辑，把她逼到墙角。
“或许……这取决于具体情况和对方的性格吧。”林溪有些不确定地说，“而且，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是为了保护对方，避免不必要的伤害。比如，当医生面对身患绝症的病人时……”
“关于医疗情境下的信息披露，存在专门的规范和法律框架。”钱程打断了她，“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日常社交中的‘善意谎言’。”
林溪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角度：“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你还有什么困惑？”
钱程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平板：“第二个问题，关于‘口是心非’。我观察到，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口头表达的意愿，与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并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例如，当被邀请参加某个活动时，即使内心并不情愿，也可能会口头答应，然后再找各种理由推脱。这种行为模式，不仅浪费了双方的时间和精力，也增加了沟通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请问，这种‘口是心非’的现象，其存在的社会学意义是什么？”
林溪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快要过载了。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情感导师”身份，在钱程这些“首击灵魂”的拷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以往那些关于“情商”、“沟通技巧”、“读懂人心”的理论和经验，在钱程这种极致的“逻辑追问”下，似乎都暴露出了一些……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
“那个……钱程，”林溪有些艰难地说，“‘口是心非’有时候……可能是一种……社交策略？为了避免首接拒绝带来的尴尬，或者为了维护表面的和谐？”
“但这种‘表面的和谐’，是以牺牲沟通效率和真实性为代价的。”钱程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如果每个人都采用这种沟通方式，那么整个社会的信任成本将会无限增高。”
林溪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被这个“AI学员”进行“反向辅导”？
他用他那套冰冷但严谨的逻辑，将她习以为常的那些“人情世故”和“社交潜规则”一一解构，让她不得不去重新审视这些规则背后的合理性和……荒谬性。
“林溪导师，”钱程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根据你的表情和生理指标（如心率、呼吸频率的轻微变化，虽然我没有专业设备进行精确测量，但可以进行经验性推断），你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扰？或者说，我的提问方式，让你产生了‘不愉悦’的心理体验？”
林溪看着他那副认真分析自己“生理指标”的模样，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程，”她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释然，“你赢了。我承认，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我确实无法用一套完美的逻辑来回答。因为，人类的情感和社交，本身就充满了各种……嗯，‘BUG’。”
“BUG？”钱程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是的，BUG。”林溪点了点头，“一些看似不合理、不高效，甚至自相矛盾的行为和规则。但或许，正是这些‘BUG’，才让我们成为了‘人’，而不是一台台精确运行的机器。”
她看着钱程，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
这个“AI先生”，虽然情商堪忧，逻辑清奇，但他这种刨根问底、追求事物本质的精神，却让她感到有些……敬佩。
或许，她这个“AI改造计划”，不仅仅是单方面的“辅导”和“输出”。
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似乎也在被这个独特的“学员”，进行着一场深刻的……“认知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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