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坐在窗边，双手捧着搪瓷杯，里头是刚泡好的枸杞红枣水，温温的，有点甜香。她看着外面雨幕里的树影，那些叶子在风中不停地翻滚、飘动，像是有什么不甘的梦被唤醒了似的。她忽然就轻声说了一句：“我其实……挺喜欢下雨天的。”
江德福一愣，转过头望着她那侧脸，那一瞬间她眼里没有琐碎的柴米油盐，也没有一贯的责备与嫌弃，反倒透着点久违的柔和。她靠在窗框上，侧身抱着腿，脚下穿着绣着小花的棉布拖鞋，一双眼睛却清明。
“你喜欢下雨？”他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安杰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抿了口茶水，慢慢道：“小时候我就喜欢。一到下雨天，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慢下来了，声音变小了，连人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烦恼，也被冲淡了……你听，屋顶上的雨声，就像是大自然给人打节奏。”
江德福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果然是“咚咚咚”的响，不急不躁，节奏有点像鼓点，但又像谁在用手轻拍着瓦片，低沉而温柔。
“可我一听雨声就犯愁。”他嘟囔道，“地里那几垄豆角还没采完，雨一冲，烂根的都有可能。还有那条小河，前几天下得满，今天要是再冲，咱家后院怕是又得积水。”
“你啊，就是心太重。”安杰笑了笑，把搪瓷杯搁在桌上，眼神还落在窗外，“我不是说那些事不重要，只是……偶尔啊，也得让自己松口气。下雨天正好，反正什么也干不了，就在屋里歇歇，也挺好。”
江德福咕哝了一声，没再回嘴。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认同她这话，只不过天性使然，哪怕闲下来，也得找点事做，不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雨势渐缓，却没完全停，像是被谁调了音，变成了绵密的丝线，一根根织进了整个院落。风也小了许多，只是时不时拍打一下窗棂，发出几声“咯吱咯吱”的响。
“要不你讲讲小时候下雨天都做啥？”江德福忽然问，语气放软了些。
安杰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笑了笑：“小时候啊？那可有意思。雨一来，我就搬着小板凳坐在窗前，用筷子敲瓷盆，一边听雨，一边自己打节奏。然后……还会偷偷拿家里那块雨披跑出去，在院子里转圈圈。”
她边说边做了个旋转的动作，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像是重新回到那个穿着雨披转圈的小姑娘。她说得轻快，但江德福却从她声音底下听出了一点点微妙的惆怅。
“可惜你长大了。”他说。
“是啊。”她垂下眼眸，“人一长大，就有太多不允许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走到屋角，从墙边翻出一个旧塑料雨披。那东西被压在箱子底下，好些年没用了，颜色早己褪成一片淡黄，还沾着点白灰。
“你不是喜欢转圈吗？”江德福嘿嘿一笑，把雨披往她腿上一丢，“你转啊，我给你打拍子。”
安杰一愣，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人啊，净会胡闹。”
“不是你说的吗，下雨天不干正事，就该松口气。”江德福理首气壮地说着，转身从灶台边敲了两根木筷子，敲在洗菜盆上，“咚、咚、咚咚咚——来，安杰同志，请开始你的表演。”
安杰捏着那件陈年旧雨披，看着眼前这个站在厨房门口、认真地用筷子敲打着节奏的中年男人，忽然心头一热。不是被雨，而是被这股久违的、莫名的轻快情绪所击中。
她把雨披披在身上，踮起脚尖，轻轻地在屋内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雨披太大，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但她的笑容，却是这屋里此刻最明亮的东西。
江德福看着她，一边敲，一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忽然觉得，下雨天也并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能让他们这口人，在这纷乱又琐碎的日常里，抓住一段片刻的轻松，一场属于两人的小把戏。
“喂。”安杰忽然停下来，扯下雨披丢向他，“你这拍子打得跟敲灵堂鼓似的，换个节奏行不？”
江德福抬手挡住，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哎哟，我这是摇滚风，你不懂。”
“哼，土摇滚。”安杰嘴里嫌弃，脸上却还挂着笑，“等雨停了，你把那堆没修的窗框修一下，别到时候风一吹，全家人都要听你那‘土摇滚’。”
“修，我修！”江德福举手投降，“大工程留给我，小裙子留给你。”
屋外雨还在下，细细碎碎地唱着，仿佛天也在静静看着屋里这一对半大不老的夫妻，正在雨声里继续他们琐碎而温热的日常。
江德福洗完手，从灶台那边走回来时，外头的雨不知不觉又大了几分，敲在屋檐上“哗哗”作响，像是谁在不断地拍打屋顶。他朝窗外瞄了一眼，发现地面上己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雨珠从竹子叶尖滑落，一颗一颗地滴进院子那口老水缸里，水面被击得泛起密密麻麻的小涟漪。
他搓了搓手上的水珠，走到屋里坐下，看见安杰正蹲在角落翻着老衣柜。那柜门因为潮湿己经有点变形，吱呀吱呀响得厉害，像个老人咳嗽一样，夹杂着衣物翻动的沙沙声，在雨声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你又找啥？”江德福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抻着脖子看，“衣柜你不是刚翻过？”
“找把雨伞。”安杰没抬头，声音闷在柜门后头，“那把绿柄的你放哪儿了？”
“绿柄的？我记得上次你拿去晒衣服，插在晾衣绳旁边。是不是被风刮哪儿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安杰咕哝着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色不太好看。她刚才脚下一滑，差点摔着，衣柜里掉下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围巾，还砸了她手背一下，火气正憋着。她走到窗前，一边找伞一边冷哼道：“就你平时收东西的德性，东西都能放天花板上去，还问我找啥。”
(http://888zwz.com/book/ddjgb0-18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888z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