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的恒兮望着落在窗沿上的蜻蜓发呆。
从杨柳镇到汝陵,他们花了三日时间。
他们本就是修士,按理说半日便可到达。但一路上苏近无不紧不慢,还说是顾及她的身体,总之就这么走走停停,现今总算是到了东境汝陵地界。
来东境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日回家后,苏近无告诉她,她应该还有一缕神魂遗失在外,导致神魂不稳,继而引发失忆和梦游之症。
薛怀璧也说过她神魂不稳,还说苏近无会为了阻止她恢复记忆而隐瞒。
却没想到苏近无都说了,还探查出她神魂不稳的诱因,甚至找到了那缕神魂的大致方位,是在东境。
所以他们便来了。
之前,恒兮只是觉得苏近无温润端方到近乎完美,总想找他的破绽,看他失态的模样。
可她几番试探,甚至烈酒灌他,哪怕烂醉也不曾失控。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如今倒好,他身上又多了个谜团,从“我的夫君是不是真温柔”成了“我的夫君是不是真的是我夫君”。
恒兮指尖轻戳着蜻蜓透明的翅膀,小鱼突然扑过来,一口吃掉了那只蜻蜓。
那双惯常染着霜色的眸子突然泛起近乎天真的困惑,一把揽住那只贪吃的小黑猫,在它黑得油亮的脑袋上,“小鱼竟然会吃蜻蜓?好吃吗?”
“喵喵喵……”小鱼自然说不了话。
“但不重要,对吗?”她的目光如山间初融的雪水,分明清透见底,但没什么温度。
苏近无推门进来,便听恒兮说:“苏近无,出去走走吗?”
“乖乖等我回来。”她又对小鱼说。
苏近无牵着恒兮走在街上。
汝陵的大街确实比杨柳镇的宽阔,人也比杨柳镇多。
这本就是一个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世界,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境。
东境由汝陵温家掌控,势力庞大,统辖东境十二府。 汝陵自然是人杰地灵底蕴深厚。
而杨柳镇不过是是中州的一个小镇,自然相形见绌。
恒兮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和苏近无一起的话,似乎也没那么糟。
“恒儿有话想同我说吗?”苏近无问。
“没有。”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我以为……”
“只是逛逛,这里和杨柳镇很不一样,不是吗?”恒兮语气淡淡,与平时没什么分别。
“是吗……”苏近无神色是一贯的温柔,“那恒儿可以告诉我有何不同吗?”
恒兮这才意识到他看不到。
她粗略扫了一眼人群和周边建筑,总结道:“这里的人,更有钱。”
苏近无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
“笑什么?”恒兮莫名。
“就是觉得,恒儿很可爱。”他尾音还裹挟着未尽的笑意。
恒兮伸手按住他的唇角,“不许笑。”
可爱什么的,用来形容那只小黑猫还差不多。
刚好路过一个糖画摊子,听到摊主的吆喝,苏近无轻捏了捏恒兮的手心,“恒兮,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我不吃甜食。”恒兮微微蹙眉,他是故意的吗?
“我知道。可是糖画和糖果不一样。”苏近无温声安抚,“去看看吧,恒儿?”
他唤她的名字时尾音缠绵,分明是一本正经的温润模样,却让人觉得他在……撒娇?
“……好吧。”她还能怎么办。
“公子要什么样的?可以现做。”摊主是个老者。
“劳驾,要一对。”苏近无说,“照着我们的样子。”
糖人做好后,他接过酷似他们的一对糖画小人。
一个轮廓清冷神色骄矜,一个素带覆眼身姿修长。小人在不失人物原有特色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可爱。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与糖果的不同。
“无聊。”恒兮一口咬掉画着苏近无的小糖人的脑袋,心里想的却是他今日为何有些反常。
“你们看,是欺霜公子!”
人群突然让出来一条道,恒兮拉着他退后。
“这就是花魁啊!”
“这花魁怎么是男人?”
“男人怎么不能当花魁!欺霜公子的容貌比女人还妖!”
嗯,这里与杨柳镇还有个不同之处,那便是这里有男花魁。
眸光扫过,只见他们口中的欺霜公子坐在华贵的轿辇上穿过长街,红衣灼灼,黑发如瀑倾泻。
他手执折扇半遮面,眼尾一抹妖娆的绯红颜色。
街道两旁挤满围观百姓,少女们更是尖叫着抛掷香囊手帕。
花魁始终神色淡漠,只在经过恒兮时,突然垂眸瞥向她,随即放下折扇,勾起一抹含情的笑。
恒兮只觉得莫名。
“恒兮……”苏近无摇了摇她的手腕,“怎么了?”
恒兮目光落在他眼前的素带上,他真看不见吗?怎么感觉比旁人还多长了双眼睛?
她说“没事”,转念又放了个钩子:“只是这花魁公子着实妖娆,一举一动皆撩拨人心。”
“是吗?”苏近无唇畔依旧噙着那抹温润笑意:“可惜我看不见。”
反应平平。
“糖画好吃吗?”他又问。
恒兮的目光落在手上被她咬掉脑袋的小糖人上,评价道:“太甜了。”
没想到苏近无低头就着她的手,在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确实很甜。”
他的唇擦过她的手指。恒兮眼睫一颤,眸色骤深。
分明是个瞎子,却用最无辜的表情做暧昧的事。
可他从前哪里会如此?
恒兮盯着他,忽然捏碎了手中剩下的糖画,糖渣沾黏在指尖。
而后扣住他的手腕,将沾着糖渍的指尖按在他唇上。
“既然喜欢甜……那就不要浪费。”
“好。”他温顺地应着。
恒兮眼睁睁看着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她沾了糖的指尖。
动作慢条斯理,可又格外涩气。
恒兮眉梢微挑,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晦暗的玩味。
他果然在引诱她吗?
“大庭广众,夫君也不收敛一二。”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故意逗他。
“恒兮,别欺负我。是你让我不要浪费的。”
他“望”向她的方向,分明被素带遮挡着双眼,恒兮却好像看到了他对她这个罪魁祸首的控诉。
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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