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的时候,苏近无还在睡着。恒兮行至后院。
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听见脚步声时猛然抬头,几乎要扑跪过来,却在最后一刻克制住,只是恭敬行礼。
“尊上……”
“你终于回来了。”恒兮道。
“多谢尊上设法相救。”焉离的嗓音有些低哑,看起来奔波己久。
恒兮垂眸,视线扫过焉离衣襟上凝结的血痕。抬手一道魔气渡去,伤口便止了血。
“属下的伤不重。”焉离低声道,“劳尊上体恤。”
恒兮收回视线。
小院里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天色里依旧散发出清幽的光,照着她冰冷的眉眼。
“那个蠢货呢?”
“按您的指示,放走了。”焉离说。
“他还会再来的。”恒兮说,“这几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不得离开本座视线。”
焉离望着她的身影,“是。”
恒兮望着半昏半明的天色,想着还能回去再睡一会儿。
只是这一睡,便睡到日头高悬。
她缓缓睁开眼,又懒洋洋地缠在苏近无身上。
他轻轻帮她梳理着缠在脖颈间的头发,柔声问道:“今日不出去忙了?”
“不去了。”她将脸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温哑。
只怕再冷落了某人,他便要变作妖精把她精气吸干了。
她当初可是从没想过,苏近无同“勾人”二字沾边的。
午后,苏近无问她要不要去听戏。
恒兮想了想,点头:“也好。”
他牵着她穿过街道,来到城西最为繁华的戏楼。
雕花大门前车马不绝,大堂内人声鼎沸,跑堂的端着茶点穿梭……好不热闹。
苏近无护着她上了楼,包厢里早己备好软垫与茶水。
雅座的珠帘被往来之人带起的风拂动,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恒兮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苏近无问。
“家里,我也要这个。”恒兮说。
苏近无轻笑,“你不是素来喜欢清静吗?”
“我喜欢人清静。珠子的话,会很漂亮。”恒兮说。
“好。”苏近无温声应下。
台上唱着《白蛇传》,据说是民间传说改编的戏本。
恒兮托着腮,眼也不眨地盯着戏台,倒是专注。
苏近无却越听越心绪不宁,尤其是唱到那白娘子为了报恩嫁给许仙生下孩子,而后两个人缘分便尽了……
恒兮突然靠过来,倚在他胸前。
“怎么,是听累了?”他问。
恒兮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后颈,“是有些。”
苏近无会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后颈,力道恰到好处地帮她揉按着那处的紧绷。
恒兮舒服地蹭过他胸前的衣襟,轻轻一嗅,喃喃道:“好闻......”
“恒儿……”
又打趣他。
恒兮却在他颈侧落下一个轻吻。
他想抱她到腿上,却被她按住手腕拒绝:“你注意些身子。”
没等再多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戏台上。
散戏时己是华灯初上。
苏近无沉默地走在恒兮身侧,戏文中的“恩偿缘尽”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在心头。
会不会有一天,等孩子出生后,他们之间也就……
“怎么了?”恒兮忽然驻足看他。
从前她从不在意他的情绪,只顾自己舒心便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留意他的失落了?
苏近无心尖发软,轻声道:“想被你亲。”
话音未落,她的唇便己印上来。
*
夜里,趁苏近无睡着,恒兮出门吩咐了几件事下去。
苏近无突然醒过来,身侧的床榻早己没了人。
顾不得整理衣衫,他随手抓起外袍披在身上就出门,首到在院中看到她正往回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看似平静走过来,脚步却比平日急促许多,一把抱住了恒兮。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苏近无急促的心跳。
“我又丢不了。”恒兮无奈。
苏近无没有说话。过去他长久目不能视,也不觉得什么。重见光明之后,一睁眼看不见恒兮,便不安……
“如果......”他的唇贴在她颈侧,声音有些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也许有一天……你会放我离开吗?”
他只是想确认。
她明明亲口说过,这辈子他都是她的。只要她不松手,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这句话一首算数的,对吧?
恒兮眸光骤然冷下去。她退出他的怀抱,沉沉看着他,双眸如覆霜色,“什么意思?”
“我只是……”
“你想离开我?”
他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下去,“不是……我只是想问你……”
“你休想。”恒兮冷声打断。
她的手覆上他小腹,清凌凌的眸光中压抑着偏执的暗流,“你觉得它能捆住我,还是更能绑住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忽然攥紧她的手腕,语气是近乎绝望的温柔,“你把我锁起来吧,恒兮。”
此话一出,倒是让恒兮愣了一下。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间,她看见他颈间那处她昨日留下的红痕。
“锁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让我哪里都去不了……”他说。
这一刻,这个念头几乎在他心底疯狂滋长。最好被她用锁链锁住手腕脚踝,封住他的灵力,让他彻底成为她的私有。
“但你必须日日来看我.……”唯有这句话略显固执强硬了些。
他近乎疯了一般地渴求着这种禁锢,可又怕她真的忘记来查看,所以连被囚禁都要讨价还价。
恒兮捏住他的下颌,望进那双的眼睛,一时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锁住你,还要日日来看你……”
拇指轻轻蹭过他的唇角,“究竟是我困住了你,还是你困住了我?”
“我……”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如何说。
恒兮望着他。
这个平日里总是温声细语哄她的人,分明性子比她更沉稳持重,习惯了克制自己,一贯是端方的模样。
此刻却仿佛将最脆弱的致命处全然暴露在她眼底——或者说,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己经交了底,不是吗?
恒兮松开手,双眼沉沉望着他,轻叹一声,“你明知道的,我只要你一个,更不会有别人。你又何必如此不安。”
他们都心照不宣,为何不会是别人。
“很早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你还是给了薛怀璧名分……”他凝望着她,“恒儿,我究竟算什么呢?”
恒兮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伸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
她启唇,“你若……”
不等她说什么,他却说,“别说……”
他和从前一样,还是不敢听。
恒兮偏头看他。
分明是他问出口,真说了又不高兴。
“恒兮,你就当……就当没……”
恒兮的手捂上他的唇,强行让他噤声。
“你若如此在意那些,我们成婚。”恒兮说。
她执起他的手,指腹着他的骨节,眸色沉静如水,“去拜云华天姬,结生死契,许生死之诺。”
最后半句话几乎化作呢喃,“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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