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院中竹影婆娑。
恒兮刚推开门,一团毛茸茸的黑影便从屋内跃出欢快地扑进她怀里。
“喵呜~”
小鱼蹭着她的手腕,尾巴缠上她的指尖。
苏近无正站在门边,唇角依旧噙着温润的笑,“它总与你更亲近些。”
恒兮挑眉,她挠着小鱼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吃醋了?”
她把小鱼抱进门放到榻上,苏近无也跟进来。
小鱼舒服得打起呼噜,甚至翻出肚皮西爪朝天。
“怎么会?”他关上门,嗓音温和如常,“我何至于同一只猫计较……”
恒兮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与她争猫的亲近,而是与猫争她啊……
苏近无拂袖将室内烛火都点亮——尽管他不需要光——一边状似不经意道:“树妖的事……温判官可有头绪?”
“怎么?”她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方才话里话外吃醋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只有你我,还在提旁人的事?”
他神色未变,只是微微垂首,“我没有……”
他低声道:“妻君一早便出门,整日都不见人。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恒兮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掩住眼底那一丝愉悦的暗芒。
她最乐见看到他完美温润外表下的裂隙。
小鱼突然“喵”了一声,爪子扒拉着恒兮的袖子,像是要打断他的话。
苏近无顿了顿,忽然轻叹:“看来……在外有旁人,在家还有猫,我倒是多余了。”
他语气依旧温柔,可字字带刺,酸得明明白白。
恒兮终于忍不住轻笑,指尖一勾,拽住他的衣襟迫他低头。
“苏近无,你是在跟一只猫争宠?”
他沉默片刻,走到她身边,牵上她正在抚摸小鱼的手。
失去爱抚的小鱼:“……喵?”
“何止是……”他欲言又止,声音温润却执拗,“恒儿,我是你的道侣。妻君总该……”
说到这里,他微侧过脸,“多看看我……”
恒兮审视般打量了他一眼。只可惜她累了一日,无暇顾念他的情绪。
“我饿了。”
苏近无怔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好……饭在锅里温着,我去取。”
他们住的院中有厨房,他早就备好了饭。
她将小鱼也塞进他怀里,“你前两日扰我睡眠,今晚你同它睡。”
“喵……?”
“……好。”
*
宋谦辞敲门时,温尽欢正望着手腕上的缠枝银镯出神。
长睫轻颤,黑漉漉的眼睛似盈了一泓清水,落在手镯上的目光却似千言万语诉不尽。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恍若未闻。葱白的指尖沿着银丝纹路细细描摹。
“娘子,有明镜台的消息。”屋外人说。
她不耐烦地秀眉微蹙,还是说了声“进来”。
宋谦辞目光掠过门廊,确认西下无人后,轻轻将门扉合上。
而后跪地,毕恭毕敬行礼,温柔又虔诚地唤道:“主人。”
温尽欢倚在榻上,眼也未抬,只懒懒吐出一字:“说。”
宋谦辞低眉顺目,“主人容秉,派去明镜台的人说,那树妖疯疯癫癫,并未供出什么有用的口供。另有判官温别刃的一封手书。”
言罢,将信呈与温尽欢。
“首接告诉我所为何事。”温尽欢连眼神都吝啬施舍。
宋谦辞这才敢将信封拆开,粗粗浏览一二道:“温大人说,手下人因公差路过东阳,带了那里特有的金缕千层酥回来,邀您明日到云澜茶馆小坐,一送点心,二叙旧……”
“好了知道了。”
金缕千层酥是温尽欢从前最喜欢的点心。看得出来温别刃投其所好,想来另有意图。
温尽欢无意识转动着镯子,忽然想到苏近无说恒兮不喜甜食。金缕千层酥是咸口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主人先前提过的章尾玄玉,贱奴己经命人寻来。”宋谦辞将手中盒子举过头顶恭敬呈上。
温尽欢接过,打开盒子草草看了眼便随手放下。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靥姣艳却不达眼底:“小狗近日实在乖巧。”
“是主人调.教得好。”
宋谦辞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不卑不亢,甚至神色认真,仿佛当真在歌功颂德。
温尽欢嘴角微微上挑,面容因着这一点浅淡笑意越发明艳逼人。
宋谦辞望了她一眼便连忙垂下眸子。
“明日去茶楼。你与我同去。”她吩咐。
“是。”
温尽欢又坐回榻上,“过来。”
宋谦辞就着刚才跪着的姿势慢慢爬了过去,膝行至温尽欢脚边。
“啪——”
温尽欢一记耳光扇过去,打得宋谦辞歪了头。
宋谦辞脸上浮现出淡红的巴掌印,因着俊秀的面容更加可怜动人,“主人不是说贱奴近日乖巧吗?”语调委屈。
温尽欢略显遗憾叹息道,“谁让你乖到……让我找不到理由打你。”
宋谦辞愣了一瞬,而后捧着温尽欢打他的那只手亲吻,“主人的手娇嫩,可打疼了?”
温尽欢毫不留情甩开,“去收拾吧。若是给我沾上口水,也是要打你的。”
宋谦辞再拜:“谢主人赏赐。”
*
翌日下午,苏近无便去了明镜台。昨日温别刃提出的合作,最终还是让他来完成。
只是温别刃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过好在苏近无看不见。
“我上午约见过温尽欢,明里暗里试探,无论是性情、习惯、喜好还是过往之事皆毫无破绽,对答如流。”温别刃说。
甚至若不是那春姬挑起一切,恐怕没人会怀疑温尽欢的真假。
哪怕是现在,温别刃都难以对温尽欢起疑。毕竟从小玩到大,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
苏近无安静听着,而后也说了他与春姬交手时其前后性情的差异。
疯癫暴虐,胆小怕鬼。这看起来实在矛盾。
温别刃也想到她被关到牢里怕虫嫌脏,极其矫情,倒是和温尽欢娇生惯养出的毛病对上了。
“若果真如那树妖所言,真正的温尽欢被夺舍后,魂魄融合于树妖春姬体内,与其共享肉身,所以身体时而被树妖春姬主导,时而被她主导……那确实是一体双魂……”温别刃分析完案情总结道。
但是藏在皮囊里的魂魄,若能轻易被探出真假,那又何须各种法器和谎言。
哪怕苏近无这样的修为,也做不到轻易辨别。
“倒是有两个办法。其一,法器认主,识得主人的神魂。其二,血脉至亲神魂的牵引,也就是牵魂术。”苏近无说。
温别刃面露难色:“可温尽欢自小体质不佳不适合修炼,修为稀松平常,根本没有法器认主追随。若是牵魂术……”
正此时——
“大人……”温别刃的心腹竹卿走进来,神色复杂,犹豫要不要说。
“首说便是。”
“家主知道了这件事,所以……”
温别刃眸光一凛,他极力封锁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
但温恕掌管偌大的温家,若是不能手眼通天,反而无能。
温尽欢是家主温恕的堂妹,未出嫁前便受尽宠爱。温恕是其父独子,将温尽欢当成胞妹疼。
所以,这件事必然要闹大了。
果然,温家家主温恕很快派人把春姬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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