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想要了吗?”恒兮眸光冷了下去,清冷的双眼如覆寒霜,手上的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春姬的腕骨。
春姬却绽出笑来,“妹妹,你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梦似烟雾。
恒兮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陌生的、又难得较为完整的画面。
圆月青而白。
恒兮赤着脚踩过一地零落的桃花,脚步踉跄。
一枝盛开的桃枝缠住她一缕披散的乌发。
“恒兮,别动……”青袍男子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
他小心翼翼为她解开缠在桃枝间的发丝。
“好了。”他说。
恒兮欲走,却被他拦腰抱起,“当心踩到小石子。”
“怎么可以不穿鞋,哪有人光着脚走。”他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恒兮故意晃了晃悬空的双足,忽觉身子被往上颠了颠。
“再不听话我就生气了。”
恒兮忽然仰头,唇齿精准地落在他颈侧。不是吻,是带着不知道算不算痛感的啃咬,又细细碾磨。
“嗯……”
那人抱着她踉跄半步,后背抵上身后的桃树。震得花朵簌簌坠落,惊起几只栖枝的小雀。
“哥哥现在可以生气了。”她说。
“恒兮。”他轻唤她的名字,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某种压抑到极处的战栗。
恒兮抬眼看他,却见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捧住她的后脑,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肩上。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温柔得让人几乎要融化。
“我确实.……”他叹息般的吐息拂过她发间,带着颤栗的温热,“很生气。”
“可我有什么资格对你生气。”
“明明错的是我。”他说。
恒兮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气度和苏近无很像,但又好像不是他。
那么,他是谁?
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恒兮也因为方才所见而分神,反被春姬的树藤绑住双手——这也是春姬目的所在。
春姬打量了她一番啧啧说道:“你这具身体又新又旧的,修为还这么低,可惜了。”
“不要伤害阿姐!”温尽欢上前,却被春姬拂袖一挥摔倒在地。
恒兮只觉得脑海中思绪混乱。
剑影、青衫、血光、叹息……
这些碎片难以拼凑却又无法忽视。
她拼命想抓住什么,却空空如也。
“他是谁?”恒兮问。
她说的自然是那段画面中的人。
“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春姬勾唇,忽然凑近恒兮耳畔,“想知道吗,想知道就乖一点,我会告诉你的。”
此时家主温恕也带着人破开结界,一齐涌入禁地。一同来的还有苏近无、温别刃以及温尽欢的夫君宋谦辞。
春姬见状,脚下伸出根须将温尽欢绑住。
“恒兮——”
“别过来!”
苏近无被春姬的声音喝止。
“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春姬作势掐着恒兮脖颈喊道。
恒兮眸光微沉,不动声色地将指尖划破,几滴血滴到地面。
“不要伤害她……想要什么你说出来……”温别刃也放缓了语调。
“今日真是好生热闹啊!”春姬讥诮地扫视众人,“这哪里是禁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市场呢。”
家主温恕却自进入禁地开始一言不发,神情复杂地望向她的方向。
“我想要什么,大哥和阿遇不是最清楚吗?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真相,却不愿意帮我?!”春姬眼中是几乎要溢出的怨恨。
“有话好好说,这些都可以商量,你先把人放开……”温别刃面色凝重地劝道。
“我自然是要换回我的身体!”春姬喊道。
“只要你别伤害阿姐,我什么都答应你!”温尽欢哭喊道,“求求你,别伤害她!这一切跟她没有关系!”
“她?”春姬倒有些诧异地看向温尽欢,“你与她无亲无故,竟如此在意她的死活?”
说着,春姬的藤蔓缠上恒兮的脖颈,“可她到现在为止,多看过你一眼吗?”
恒兮的唇角也勾起一丝隐秘的笑意,“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爆裂声。
一瞬之间,无数嫩芽破土而出,顺着春姬的根须疯长。那些看似柔弱的细丝一触到春姬身体的部分,立刻分泌出黏液,眨眼间就蛀穿她的肢体后钻入,疯狂汲取养分。
“这……你!”春姬瞳孔骤然收缩,逐渐显露原形,藤蔓也失控。
“这是……”
“是菟丝花——”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菟丝花是生命力极强的寄生植物,几乎是树的宿敌。被培育成灵植的菟丝花,会不断吸取宿主的养分和灵力,首至将其榨干绞杀。
更别说是饮了恒兮的血的——虽然恒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她的血有用。
“不要——救我——”
“大哥!阿遇!”春姬惊恐地呼喊,求救。
恒兮趁机脱身,没想到后退半步却撞进了熟悉的怀抱。
原来苏近无早己隐匿气息趁春姬不备绕到她们侧后方准备救人。
“恒兮,可有受伤?”他问。
“自然没有。”她都差点忘了有苏近无在了。
苏近无却摸索着牵住她的手,“伤了手是吗?”
他灵力轻点,恒兮指尖上的伤口瞬间愈合。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苏近无柔声问:“恒兮是在生我的气吗?”
说的自然是那碗还没来得及吃的面。
恒兮此刻没心情跟他说这个,冷淡抽回手,“回去再说。”
“不要——!”春姬与她庞大繁多的根系和枝条轰然倒地,菟丝花几乎要开满她全身。
苏近无只好施法控制住菟丝花的长势,以保证春姬不会被彻底吸干或绞杀。
恒兮裙摆扫过春姬正在枯萎的枝条。
月光之下,春姬看到了她眼睛里从内里透出的、近乎非人的冷光。
“看来你不太了解我。”恒兮说,“想来你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如今就算你想说,我也不会再问。”
恒兮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嘴角勾起一抹冷漠又残忍的弧度,视线缓缓从春姬化成树形的腿,移到她惨白惊恐的脸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在细细品尝她的每一寸恐惧。
温恕说了今日到场的第一句话:“还请道友高抬贵手,不要伤害此妖性命!”
“——你们当然可以杀她。”恒兮沉声说,她目光淡漠看向众人,“因为她本就不是温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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