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冷月悬挂在檐角,清光勾勒出这废旧庭院中的一角。
恒兮指尖凭空燃起青焰照明,缓步走过布满苔藓的石板路。
正值初春。庭中杂草丛生,断壁爬满枯藤。推开积尘的木门,指尖青焰的光晕如水般漫进屋内。
竟没有预想中的霉腐之气,也没有蛛网灰尘。
房间素雅整洁,摆设布局像一个女子的闺房。
屋内最惹眼的便是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柜。
书柜中典籍书册排列得很是讲究,术法类按五行摆放,游记依山河次序,也有邪门歪道的放在最下一层的角落,连志怪话本都单独辟了一排。
青焰的光影晃过柜格,照见细小的尘埃在空中弥漫跳跃。
恒兮目光捕捉那些尘埃时,看到了书册上挂着的写满标注的木笺。
《少阳诀》——[此诀需以柔劲引渡。心念不可急]
《诡道禁术·卷二》——[此乃邪道,少看]
末尾还画了个蹙眉的小人,像是写字之人在无奈叹息。
《蛊典》——[知你己烂熟,不必再阅。忘了更好]
下面竟有另一个字迹回应:[偏不]
《五行术法精要》的只画了个小太阳,仿佛在强调这是光明磊落的学问,应该多学。
最可笑的是那排志怪话本,每本都夹着张素笺:
[夜里莫看]
[若实在害怕,可来东院寻我]
[不怕,也可来寻]
……
书脊上纤尘不染,就像常有人来拂拭。书中批注良多,一字一言无不耐心尽心。
侧面的多宝格上则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有种子也有药物。
一旁的矮柜上放置着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竟然是一个丑的滑稽的布娃娃,底下还贴着防止褪色腐烂的符纸。
恒兮驻足,她下意识伸手抚向心口,指尖触到衣衫下心脏的震颤——分明无伤无病,可此刻却无端泛起细密的苦涩。
亦或是……难过?
“......奇怪。”
不知是奇怪这突如其来莫名的情绪,还是奇怪这温家禁地不过是一方废弃己久的女子住过的庭院,且能让她轻易出入。
室内有层层阵法符纸保护,方寸未曾腐朽。
就连梳妆台的铜镜都没有变色。镜面贴着张褪色的符纸,朱砂符文己经淡得快看不见,却还在固执地抵抗着时光。
指尖触过镜面,一段陌生的场景突然浮现在脑海——有人曾在镜前为她绾发,指尖擦过耳廓的瞬间,分外温柔。
可只是一瞬,那画面便尽数消散,她还没来得及抓住。
她再次抚上心口。这里分明空荡一片,没有记忆,没有过往,可胸腔深处却泛起细密的疼,像是被谁用钝刀缓缓剜着。
“我忘了什么?”
恒兮推门出来,连夜露沾湿了她的裙裾边缘都未察觉。
夜风穿过庭中,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她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空无一人的墙角突然出现灵力波动。
恒兮很快明白过来,这里有结界,而有人在强行破开结界——
“砰——”
一阵刺耳的某种东西的碰撞声后,春姬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眼前……以及被她拽着衣领粗暴拖到院中的温尽欢。
“诶呀——是你啊……”
春姬的声音像冰冷的刀刃,却又带着妖类特有的黏腻尾音,无端割裂。
温尽欢被她拽着踉跄几步,绣鞋踩到了地上的苔藓,猛得滑倒在地上。
恒兮想的却是,这里竟然有结界,可为什么没有拦她?
要么,这个结界会对特定的人开放。要么,她便是布下结界的那个人。
月亮不知何时己经悬在中天,月光骤然清晰起来。
恒兮目光扫过地上的温尽欢,最终落在春姬身上,不急不缓道:“你敢在温家劫人逞凶,嫌命长吗?”
说着,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腰间的小荷包,一捧细如尘埃的种子悄然飘落——种子是哪来的不言而喻。
春姬眯起妖异的绿瞳,那张原本清秀漂亮的脸覆着一层森然寒意,毫无在明镜台时的委屈凄苦模样。
“温家……”她齿间碾出这两个字,近乎咬牙切齿,“好一个温家。”
“你还不知道吧?!温恕己经用牵魂术验明我的身份,我体内有他至亲血脉的魂魄气息——我才是温尽欢!”
春姬这样说着,脸上丝毫半分欣悦,全然是愤懑的怒意——“但他不愿意为我公开身份,也不愿意为我换回身体!”
“只为了那可笑的温家名声和颜面!”
春姬只记得在密室中温恕沉冷的目光,他说:“换回身体?你可知要惊动多少势力?温家的长老护法、药王谷的定魄丹、玄冥宗的移魂大阵——哪一样不是要闹得天下皆知?!”
春姬眼中尽是讽刺,“他说,换回身体必定要兴师动众,若让旁人知道温家之人叫人夺舍顶替,与宋家的联姻破裂不说,外面的人都会笑话温家连自己血脉护不住,觉得温家之人柔弱可欺、日后也许还会变本加厉打压温家!”
温尽欢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求助的目光望着恒兮。
“是吗?”恒兮漫不经心,“那关我何事?”
她事不关己地睨着春姬,“冲我大呼小叫,是我欠了你吗?”
不用问都能猜到,温恕没有答应春姬的诉求,她便气急败坏把温尽欢掳走,准备自己来换回身体。
不过温家好歹是仙门大族,守卫森严,阵法繁多,定然第一时间发现此事并带人追捕——春姬甚至连温家大门都出不了。
走投无路之下,便强闯了禁地。
“你!”春姬先怒后笑,“你倒是跟从前一样,不讨人喜欢。”
她口中“从前”二字倒是吸引住了恒兮。
“你认识我?”恒兮问。
春姬突然抿紧朱唇,一丝不自然从她眼底掠过。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你说呢——”
她别过脸去看温尽欢,一把拎着她的前襟将其拽起。
片刻,似意识到什么,她目光落在恒兮身上缓慢游移。妖瞳微微眯起,像盘算、权衡。
她松开掐着温尽欢的手,嘴角突然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现在的修为,实在不够看呢。”春姬故作遗憾对恒兮道。
“什么原因呢?”她倏然站到恒兮面前,伸出手却被恒兮扣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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