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兮现在“隐身”的状态,倒是方便去盗千树。
为了暂时安置苏近无,焉离把他们带到自己在此地购置的小院,远离闹市,环境清幽。
——客栈必然不能再回。
昨夜江鹤轻易找到了客栈——而且江鹤可以看见她。
分明当时初入执念之境时,是她、苏近无和薛怀璧三人同入客栈,而后中了迷烟被送到公输家,可江鹤却可以看到她……
显然焉离也本不属于这里,却看不到她。
恒兮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可如今沉下心来细想,恐怕张溯和江鹤之间有什么勾结。
这么看来张溯施法让她隐身,目的着实可疑。
况且昨夜焉离一出现,张溯就不由分说攻击她,把她引开。
恒兮还注意到焉离黑衣上有灼烧之处,与她昨夜被江鹤所伤之处很相似。
“那客栈掌柜,也是火系术法?”恒兮问。
焉离点头,“正是。”
果然……
一路上,焉离向她说了昨日她和苏近无离开公输家后的事。
“公输瑜兴致缺缺,便让两个新郎和她养的灵雀拜堂。二人自然不愿,大闹婚礼却又打不过公输家的修士,折腾了好一番后,公输家主便回来了。
“公输瑜坚持要和两人成婚,绝不妥协。其父一气之下将她禁足,此事也不了了之……
“可奇怪的是,公输家主提出要将两个新郎送出府,他们却不愿意。于是家主便以宾客之礼相待,让他们暂时住在府中。”
恒兮当然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想知道公输瑜的执念。住在公输家近水楼台。
焉离说,她在上一次公输瑜死前三个月进入执念,那时己经是妖族进犯,两族交战之际。后来执念之境重启,她便进了公输家做侍女,化名绿枝。
所以关于公输瑜生平和心性,其实也知道得不多。
“可惜执念中这个时候,您还没成为魔尊,也没有许下庇护汝陵的承诺。否则您想向汝陵之人索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焉离说。
“魔尊……”
恒兮在回忆的碎片里也大致猜出自己的身份,有人叫她“尊上”,她也和苏近无说过“取悦魔尊”之类的话。
结合焉离之言,她很快想起温别刃说过,宸月魔尊曾许诺会保汝陵和温家世代太平安宁。
所以她是……
“……宸月魔尊?”恒兮不确定道。
焉离点点头,这才意识到,“您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
恒兮没有说话。
焉离神色复杂,“可惜现在的魔界局势复杂,属下也是为保性命才逃到这执念之境中。”
对焉离来说,这里她出不去,而追杀她的人又不敢进来。这才是最安全的。
恒兮长睫低垂,眸中如凝薄霜。不是说……宸月魔尊七百年前就死了吗?
可苏近无说她只是重伤沉睡……
若她死了,又是怎么复活的?
世间真的有死而复生之法吗?
看来苏近无瞒着她的事,可不止一件。
不过她如今全无记忆,对魔界没什么牵挂,这些——至少现在对她而言并无所谓。
眼下也没那么多时间把一切探究清楚……
*
黎明时与焉离相遇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
安置好苏近无后,焉离以侍女绿枝的身份,带着“隐身”状态的恒兮绕过重重院落,最终停在家主院外。
来的路上,焉离说过,千树并非传闻中放在什么珍宝阁最顶层中,而是一首在公输家家主的院子里,和一众花草栽在一起。
问她如何得知,反倒是焉离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恒兮不记得了。
“当年在魔界,您曾命属下去取千树,为了治好苏公子的眼睛。属下几乎得手……可不知为何,您却突然传令,说不需要了。”
她说,“属下虽没带走千树,却是亲眼见过也知道其所在之处的。”
恒兮沉眸,所以她从前就想为苏近无治眼睛,可为何又放弃了?
焉离制造骚动引开院中守卫。
恒兮趁机入内,果然看见一株看似极其普通的灵草静静立在盛开的海棠花旁,与焉离所绘图纸上的千树分毫不差。
越是这样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越是安全。
可就在她触及千树的刹那,阵法骤然亮起。
恒兮结印施法,不消片刻破了那金光。
阵法不难破解,这只能说明,这个阵法不是为了保护千树,而是示警主人。
恒兮毫不犹豫握住草茎,连根拔出。
果然,公输平的身影转眼即至。
他拂袖之间便破除了恒兮身上的隐身术——身为仙门大族的家主,能轻易破除这个咒术并不奇怪。
紧接着,如金蛇一般的法器倏然落下,缠上恒兮的手腕——是金鸾锁。
恒兮心念一动,金鸾锁应声落地。
公输平瞳孔微缩,打量着恒兮,竟叹了口气:“原来是你。”
他收敛灵力负手而立,“你走吧。千树……你带走罢。”
恒兮冷冷看他一眼。
他认得她?
可他为何放她走?
她最终未发一言,转身离去。
*
苍山负雪,连绵万里。
天光刺眼,却照不暖这终年不化的霜寒。
白发老者立于高台,风卷衣袍而猎猎作响。
苏近无跪在雪中,肩头己落了一层薄霜。
“你想清楚了?”老者声音沉缓,“同生契是以你自己的神魂为引,去凝聚她的神魂。这样对你的神魂消耗极大,且逆天而为,代价不可逆转。”
同生契是离山巫神一族的禁法。以己之魂,锁彼之魄,是谓同生。
“从此你与神道彻底无缘,纵使像人族修士一样修炼仙道,也难至臻境,终究……庸碌普通。”老者轻叹。
风声呜咽,雪粒拂过苏近无的长睫。
“弟子明白。”他抬眸,不可视物的灰瞳映着雪光,平静而坚定,“也不后悔。”
老者无奈长叹,掌中显现一道血色契纹,如锁链,又如红线,没入苏近无眉心。
“天命之中,你与她本无缘分。你们这段缘,本就是强求。
“今后若你能救她一命,予她新生,便是对她有恩——你们之间才真正有了牵绊。”
老者的身影开始消散,声音却愈发清晰:
“但是记住——
“当她还清你的恩,便是缘尽之时。”
七百年前师尊的话仿若谶言,附骨而生,久久难忘。
如今,终究要应验了吗?
苏近无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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