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光未明,残月照见满庭细雨纷纷洒洒。
苏近无看不见,却听到了檐角滴落的水声。
梦中的长叹似还未散去,一遍一遍,像是地府阴差的引魂铃。
忽听见有人在门外低语:“千树只能治愈苏公子在执念之境中的伤……但也算求仁得仁。”
旋即推门声响起,他闻到了熟悉的白梅香。
“恒兮……”
他想起身却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推回枕头上,而后感觉到微凉的指尖落在脖颈处。
恒兮正俯身看他,感受着指腹下温暖的,正常跳动的脉搏。
是鲜活的,有力气说话的。
恒兮不放心一般,捏了捏他的脸。触感清瘦,没多少肉,不好捏。
又想到了什么,指尖下移,戳了戳他的胸膛。
放松的时候是软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有点好戳。
苏近无轻笑,摸索着牵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胸膛。
“我没事了。”他嗓音低哑,带着初醒的温软,“可以再重一点。”
恒兮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扯开他的衣襟,俯身咬上他胸膛,首到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才松口。
“嗯——”
他闷哼一声,却照旧没躲。
尖锐的疼痛,血珠渗出,染红了她的唇。
“你该罚。”她冷冷道,清冷的眸子中映着他的脸,“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就算是十殿阎罗也带不走。”
她还没跟他清算他擅自拼死的账。
——就算是为了她。
苏近无眸色温柔,指尖轻轻拂过她的乌发,“是该罚……”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似有似无的希冀,“是我没护好你的镯子……也没保护好你,反倒让你受了苦……”
“是我瞒了你许多事……”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是我欠你的,对不对?”
他似乎有些难过,又似庆幸:”我欠恒儿很多,根本还不清……”
“让我用生生世世来偿还,慢慢还……”
若有所指,又不明所以。倒像是在宽慰自己。
——他只是不想两清,不能两清……他们没有两清,对不对?
他们还有因果没解,恩怨未消,他们还有时间,是不是?
恒兮只觉得他奇怪。
“我不想听这些。”恒兮说。
她知道不是他的错。
恒兮指尖抚过他垂落的一缕头发,指腹蹭过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
今日是他用了千树后的第十日。
虽然第十日才醒,但如今身体己无大碍。不仅身上的伤痊愈了,灵府的反噬也好全了。
仿佛那一晚的气若游丝不过是幻梦。
怪不得有人为了夺取千树争相想解开公输瑜的执念。
她正要收回手,他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
“再摸一摸吧……”他嗓音低哑,近乎哀求,“像刚才那样。”
灰眸半垂,长睫在眼下投落浅淡的阴影,衬得他整个人脆弱又温顺。
除了之前刻意引诱她,他倒是少有这样的时候。
恒兮有点新奇,也有点喜欢他这副样子,指尖顺着他的轮廓,再次缓缓抚过。
他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温柔着,额头抵着她额头,呼吸温热,字字缱绻:“妻君陪陪我,好不好?”
*
傍晚,焉离在门外等候:“尊上,公输瑜的禁足解了。”
恒兮出去见焉离,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苏近无的手攥着被子,指节泛白。
空洞的眸子映着外面的斜阳,他终于敢心虚了。
醒来之后恒兮便告诉他,他们现在住在焉离的宅子里,焉离以绿枝的身份住在公输家。
焉离,是恒兮当初的护法之一,只忠于恒兮一人。恒兮死后,她也被追杀,不知所踪。没想到如今却在这里相逢。
说明很多事,他都瞒不住了。
晚上恒兮回来,便见苏近无靠在床头,眸光安静地“望”向门口,像是等了许久。
听见她进来,他伸出手,环住她的腰,脸埋进她颈窝,呼吸温温热热地拂过她颈侧。
良久,恒兮垂眸,指尖抵在他肩上,想推开,却听他低声道:
“再抱一会好不好?”
语气温柔,动作却固执。
一连两日,苏近无都是这般对她依赖又黏人。
有时候就只是抱着,什么话都不说,但也不愿松手。
恒兮也不抗拒,任他如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她容纳,包裹。
两人谁都没提焉离,没提外面的事。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铜镜前,恒兮梳理着头发。乌发如瀑倾泻,惯用的白梅香似在屋中缭绕浮动。
苏近无不知何时起身靠近,摸索着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我来。”他说。
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他睫毛低垂的模样格外安静,唇色略显苍白,却多了几分破碎的温柔。
恒兮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自己的发间,忽然被他双臂环住腰,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下颌抵在她颈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
可今日恒兮有事,没空陪他。
“松开,我要走了。”她说。
“再等等……”他嗓音轻软,像是哄人,又像乞求。
她沉默片刻,终究没再挣开,只是微微蹙眉:“你最近很烦人。”
苏近无似一首都明白她冷言下的纵容。
低笑着,唇贴在她耳后:“那……恒儿要惩罚我吗?”
“想怎么罚我?”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恒兮看着镜中的他,全然没有先前诱惑她时的模样,反倒是像化开的蜂蜜水,温温润润漫过来。
语气温和毫无狎昵,反而纯然如哄小孩般,温柔得近乎纵容。
恒兮心里猝不及防柔软了好几分,忽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额头抵在他肩上,闷声说:“要抱。”
苏近无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拢入怀中。
“恒儿真好。”
外面的敲门声骤然打断两人的温存——
“开门。我是薛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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