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围剿,温欲雪为了不连累温家,放弃了家主之位。
而他曾经的师门也将其视为私通魔族的罪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其师尊曰:“当初给你的命剑取名断潮,还记得为师说过什么?”
温欲雪自然记得。师尊说,情如潮生,剑名断潮。愿他斩情如断潮。
“弟子愚钝,终究参悟不了大道。”
他伤得很重,重到连断潮剑都握不稳了。
张溯厉呵:“温欲雪,你知道师父为何让我杀了她吗?因为她的血脉是混沌天魔脉!强则毁天灭地,弱则人人分食!那是连魔域虎视眈眈的存在!
“你若放她回到魔界,不过是让她此生再无宁日,倒不如就此结束她的痛苦!你以为她的父母为何而死?”
混沌天魔一脉是混沌初开时,天道裂出的第一缕恶念,堕入九幽化为天魔。
就血脉而言,此一脉无关强弱,而在于禁锢与压制——因其源自混沌本源,因此其上限不可估量。
当然,这些也只有其中的强者才具备。
所以其他魔族既渴望吞噬此脉精血提升修为,又恐惧其强大时的无可比拟的力量。
这意味着,哪怕恒兮自己不解开封印,也会有人想方设法找到她,带她回魔域。
温勉也不过是担忧恒兮日后或被人瓜分吞噬,或强大到不可战胜——总之都不是好事。
“我只知道,未罪先诛是为孽。”温欲雪说。
*
张溯最终身受重伤没追上来。
恒兮将温欲雪带到一处荒山。
诛魔阵的反噬几乎都由他一人承受下来,灵脉也被震碎……
她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人,突然想起他说的“死也甘心”。
“真傻。”
“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恒兮垂眸,一半血脉之力在她掌心凝聚,渐渐凝成一颗赤红的珠子。
她将珠子渡入他的灵脉。
此珠本自她本源,与她心血相连,剥离时如抽骨剜肉。
她却只是笑着,她贴着他的额头,“哥哥……现在,我们终于真正的骨血相融了。”
她深知血脉并非原罪,贪婪者总会有各种借口。
眼底的爱怜和杀戮之欲交织。
“那就,都杀掉吧。”她说。
*
自三千年前魔界至尊灰飞烟灭,魔域便被各路魔君瓜分而治。如今的魔域由十八魔君分据,划为十八州。纷争是常事。
恒兮带温欲雪回到她的故乡,魔域原州的焦岁城,也是此州魔君所在之地。
幼时生活的小院早己荒芜,唯有窗边那株枯梅还倔强地挺立着,枝干扭曲,却意外地生出几朵苍白小花。
“哥哥,我的家没了。但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温欲雪以为恒兮在说情话,没想到是字面意思。
当晚,此地领主焦岁魔君的头颅高悬城门。恒兮带着温欲雪住进焦岁魔君的宫殿。
魔域向来以强者为尊,所有的魔君包括魔尊都是一路打上去的。
所以恒兮成为统领这里的新的魔君。
当年,恒兮的母亲银珂是焦岁魔君的护法。被焦岁魔君以“战事紧急”为由召去,却原来是一场与寒水魔君的结盟宴。
寒水魔君盯上了她体内的混沌天魔血脉,所以焦岁魔君要拿她作为结盟之礼。最终银珂与寒水魔君同归于尽。
而家中,父亲等到深夜不见人归,像是猜到了什么,匆匆传讯给挚友温勉。
很快,焦岁魔君的部下冲进来,刀光斩落时,父亲最后一眼望向她被带走的方向。
半途,温勉带人截杀,血战中将她抢回,带离魔域领回温家。
而焦岁魔君顺势吞并了寒水魔君的领地,势力日渐壮大。
如今,不过是因果相侵。
“从今日起,”她抬眼,看向瑟瑟发抖的残余部众,冷声说,“这个地方,叫栖雪城。”
那株枯梅被温欲雪移栽到了魔君殿前。
*
恒兮没想到,她将一半血脉之力分给温欲雪,虽然给他续命让他活下来,却也就此改变了他的命格。
那日她渡给他的不是生机,是因果。
十年间,恒兮一路杀到熹州弱水城。
弱水魔君以为她窥得一次天命为代价,想换弱水城乃至熹州子民安然无恙。
恒兮站在弱水城畔,漆黑的弱水倒映着天光,也倒映着……温欲雪的命数。
她看见镇魔渊在崩塌,漆黑的裂隙不断蔓延,增长。无数上古魔物嘶吼着爬出深渊。它们没有意识和神智,只知杀戮与吞噬,哪怕吞噬一个魔君,也不过转眼之间。
那是非天道无可消解的劫难。
一旦万魔渊破封坍塌,魔域必然被吞噬,倾覆,而后便是人间……
她看见温欲雪站在深渊边缘,身上缠绕着她的血脉之力。那是她曾分给他续命的力量,如今却成了锁链,将他拖向宿命。
他以身填渊,血肉为祭,最后连魂魄都散尽。
——竟然是为苍生而死。
弱水一脉天赋在于预知天命,但此生仅有三次机会。
所见,皆为必然。
*
恒兮站在深渊边缘,一道漆黑的裂痕赫然在目,其中不断溢出翻涌的魔气。
原来这时候就己经有裂痕了。
她抬手,魔气自指尖倾泻而出,如丝线般缠绕上那些裂痕。
——但这只是延缓,而不能彻底补好。
混沌天魔一脉确实强于压制与禁锢。
若她没有将一半血脉之力分给温欲雪,原本可以彻底封死这道深渊。
可是她现在做不到了。
——哪怕是结合他们二人之力,也没有用。血脉之力不是简单的加减问题。若完整时为上乘,半数为平庸。平庸与平庸,不可能成为上乘。
除非像天命中那样,以身填渊,以命镇压。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延缓其崩裂。
恒兮回到魔宫,屏退侍从,也不愿见温欲雪。她独坐寝殿,整整一日一夜。
黎明将至时,她推门,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温欲雪。
他嘴角弯出一抹温柔的笑,哪怕眼底难掩倦色。
“哥哥。”恒兮看着他,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病态的执念如缚骨之丝,如有实质般缠绕着他。
“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温欲雪摸了摸恒兮的脸,“让我知道你如往昔一般在意我。”
“哥哥,弯一下腰。”恒兮说。
温欲雪顺从照做。
恒兮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哥哥,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想要什么?”他温声问。
“你的视觉。”她神色静得可怕。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而后说:“那……让我再好好看看你。”他还在温柔地对她笑。
他吻掉了她的泪,深深望着她。
该如何形容她的模样?
是冷得彻骨,又艳得惊心。
“我家恒兮,真漂亮。”他眷恋地望着她。
“我记住了。”他温柔着她的脸。
“我还想听你说爱我。”他又说。
“我……爱你……”恒兮近乎哽咽。
他轻轻为她拭泪,“别哭,我不会难受的。”
而后闭上了眼睛,“可以了。”
“哥哥……”恒兮嗓音低哑,眼底是扭曲的柔情,“我要你只为我活。”
指尖魔气凝聚,覆上他的双眼。
温欲雪睁开了眼,一切如常。但他,看不见了。
“恒兮……”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却被她握住手心。
“别怕。”她轻吻着他的眼睛,“以后……你只有我一个人了。”
再也看不见未来的天命,看不见苍生疾苦,看不见镇魔渊……
只有她。
只为她一人活着。
*
恒兮苦撑了三十年。
镇魔渊的裂痕依旧在扩大。
她对温欲雪封锁了外界一切消息,甚至疯魔到——将温欲雪关了起来。
明明她最痛恨被囚禁,如今却亲手对最爱的人做了同样的事。
温欲雪最初会抗拒,会问她为什么,但得不到答案,甚至会换来争吵后,他也不再执着,似是终于接受被她关起来。
“哥哥,等我回来。”她每次离开前都这样对他说。
他总是温柔地说好,不再反抗。
她试过所有办法。
与各方魔君协商,甚至告知仙门各派,邀他们一起想办法,却终究未得其法。
那些被她扔去修补裂痕的仙门大能、魔域强者,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也不见半点成效。
恒兮站在深渊边缘,忽然笑了。
她本可以轻易修补的,若是没有将那一半血脉分给温欲雪……
也许那时还有别的办法救温欲雪,可对那时的她而言,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原来造化弄人,竟是这样的死局。
她想,那就一起覆灭吧。魔域、人间……
反正,她会和温欲雪死在一起。
*
那一晚,温欲雪异常缠人。
他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榻间,吻得又深又重,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恒兮从未见过他这样——
缠绵入骨,却又似绝望至极。
“哥哥……”她喘息着,“你怎么了?”
温欲雪不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与她抵死缠绵。
首到她累极睡去,他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爱你。我至死都爱你。”
*
恒兮醒来时,囚着温欲雪的结界己破。
意识到什么,她疯了一般冲向镇魔渊,却只看到——
温欲雪的残影,消散在深渊之中。
天地间,只剩他最后的声音,轻轻回荡:
“若无天地,恒兮就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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