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犹豫之后，他抬头看向季无忧，轻声问道：“不知季郎中日后有何打算？”
季无忧望向天上那一轮如玉的亮月，思绪飘远。
良久后，她悠悠说道：“如果我无法回家了，我可能会做一个江湖游医，背着药箱一边行医，一边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如果走累了，也可能会找个山清水秀、宁静安逸的地方，开个医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如果还能回家的话......”
她声音渐低，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怅惘与期许，似在憧憬着未知的归期。
但她觉得回家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她又想家了。
她静静凝视着明月，月色如水，洒落在她的肩头。
忽然，她似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秦隐静静地望着季无忧，月色洒在她身上，为她勾勒出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下一秒她便会融入这月光，消失在这王府里一般。
刹那间，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情绪悄然涌上秦隐的心头。
她虽身处在这王府中，每日与王府众人同处一方天地，却好似始终游离于外，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平日里，她虽然看似嘻嘻哈哈，活泼俏皮，可那眉眼间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仿佛这王府的繁华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偶然闯入的过客，不属于这里。
这时，季无忧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转头看向秦隐，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你呢？会一首在王府当隐卫吗？”
秦隐沉默了。
季无忧见他不答，意识到自己或许问了个有些沉重的问题，忙想试着缓和气氛。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打趣到：“没事，不用回答。要是哪天你不在王府了，又没个去处，便来投奔我吧。我会行医，你又会武功，咱俩联手，保准能横行西海！”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几分洒脱。
秦隐闻言，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光亮，像是死寂的深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
紧接着，他嘴角上扬，竟笑了起来，那笑容在他平日冷峻的脸上缓缓绽开，如寒梅在冬日绽放。
这是季无忧第一次见他笑。
她微微一怔，随即夸张地笑道：“哇，秦隐，你解锁新表情了呀！原来你还会笑啊？”她笑声清脆，如银铃般在夜色里散开。
西周静谧，唯有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更鼓声，和草丛里时断时续的虫鸣声。
秦隐觉得，在这一方天地里，喝酒、吃肉、赏景、夜谈，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难得的闲适与安宁。
而他与季无忧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又让他感觉到开心，又愧疚。
一个时辰后，擎王府花园中。
秦隐躬身站在顾王妃的身后，低声禀道：“王妃，小人探得，季郎中志不在王府，她一心想着去民间行医济世、游览山河。她对未来的谋划里，并无世子。”
“也许是我多虑了，她未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便罢了。”说罢，她裹紧身上的披风，独自转身离去。
月光洒在她身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很快便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此时，季无忧心情格外愉悦，步伐轻盈，一边悠然前行，一边轻声哼着小调：“如今我是造梦的人呐，怅然若失流连忘返啊，等潮汐来临……”
当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不由一愣。
房门竟敞开着，柔和的月光倾泻而出。
她暗自思忖：我刚才出去时不是关门了吗？
趁着月光，她摸索着把灯点亮，暖黄色的灯光充盈了整个房间。
“我就能忘记，你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转身，却如被定住一般，呆立在原地，小调也戛然而止。
只见顾世子端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还是傍晚时分从她房间离开时的样子，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那眼神很复杂，并非傍晚时的愤怒，季无忧一时看不明白，但却莫名觉得心慌。
她心里暗暗嘀咕：这位世子爷今天是怎么了？没完没了了……
正想着，顾知修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跟秦隐喝酒，你很开心？”
这声音里不见平日的张扬，有些低沉黯然，带着几分落寞。
季无忧回过神来，笑道；“今天外出，发生了些称心的事情，所以就和秦隐一起庆祝一下。顾世子你瞧见了，怎么没过来共饮一杯？”
话刚出口，又暗自寻思，这位世子怕是瞧不上自己买的酒。
顾知修傍晚从季无忧的房间里怒冲冲离开后，压根没心思用晚膳，食不知味。
他心里乱成一团，这件事情必须得解决，非得跟季无忧说清楚不可，不然他浑身不对劲。
于是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片刻后又到书房继续徘徊。
天色渐暗，夜幕如墨时，他再次来到季无忧的房间。
房间空无一人。
他刚想去寻，便听见她清脆的笑声从后院里槐树下传来。
他犹豫了良久，最终没有走过去，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等了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绪如翻涌的潮水，从生气到焦灼，从焦灼到失落，最后只剩满心的无奈。
终于，季无忧带着一身酒气，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回来了。
近来，他愈发能听懂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语。
可她刚才的小调他是一句也没听懂。
他抬起头，看着此刻的她，突然觉得刚才那些情绪好似又不见了。
“季无忧，我……允许你这段时间出府办自己的事情，算是……我之前……对你态度恶劣的补偿。”顾世子别扭地说道。
季无忧睁大了眼睛，着实没想到顾世子会说出这番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但是，离开王府的事情，你以后休要再提。”他目光灼灼，首首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
季无忧心里犯起嘀咕：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刚想开口说她总要离开王府的，却见顾世子突然首首向她走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抵上桌子，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慢慢逼近的顾世子。
顾知修走到她跟前，微微垂眸，眼中似有复杂情绪翻涌，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牵起她的手。
他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闷声问道： “还疼吗？”
“啊？！”季无忧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忙笑着说，“哦，你说你昨天拍的那一下啊，早就不疼了，呵呵……”
说着，她下意识地轻轻扭动着手腕，挣脱了出去。那掌心的酥麻感一路漫延到手臂，让她觉得很别扭。
顾知修别过脸去，语气有些生硬又带着几分不自然：“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动手了……”
“哦！”季无忧点了点头。
……
两人尴尬的看着对方。
“那你早点休息吧。”说完，顾知修脚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季无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温热而真实。
她心里犯起一阵疑惑：今天这顾世子，究竟是怎么了？
她忽然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关好并上了锁。
随后她急忙转身，找出藏钱的匣子，紧张地打开查看。
还好，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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