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原本兴致勃勃与朋友相约游湖的顾世子,却神色恹恹地折返。
他轻掸袖间微尘,似有不满地开口:“那游湖之事,实在无趣得很。”
言罢,他将秦隐唤至跟前,眉头微蹙,眼中透着几分疑惑:“季无忧这两日,去了何处?”
秦隐微微低头,恭敬答道:“听闻她去了铁匠铺。”
顾世子眉心紧拢,面露诧异:“去那儿作甚?”
秦隐略作迟疑,清了清嗓子:“季郎中言,她要去当学徒,打造一件称手的兵器。”
顾世子闻言,嘴角微撇,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王府之中,兵器琳琅满目,任她挑选便是,何须如此折腾?”
秦隐面露难色,斟酌着说道:“咳……她要打造的兵器,许是有些与众不同。”
顾世子听闻,脚步一顿,刚要抬步入屋,却又止住。他低声喃喃:“许久未曾去过城东了,去瞧瞧也好……”
说罢,他整了整衣衫,神色淡定地迈步而去。
……
时光匆匆,转眼季无忧己在城南铁匠铺当了两月学徒。
她身着靛蓝粗布短衣,每日抡锤、淬火、打磨,动作愈发娴熟利落。小臂之上,新添了几道红痕,在炉火映照下,透着几分坚韧。
她曾为军医,虽侧重医术,可对兵器理论也略懂一二。
不过月余,她便将兵器制作流程谙熟于心。
第二月起,她开始钻研金属材料,鼓捣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铁匠老李擦着额头汗珠,看向季无忧,眼中满是赞许:“你这少年,虽气力不算大,可脑子灵光,是个好苗子!”
季无忧抬眸,露出一抹灿烂笑容,随后又专注于手头物件,继续埋头钻研。
而顾世子,这位平日里鲜少涉足此等烟火之地的贵胄,竟成了铁匠铺的常客。
不仅如此,周围铺子也常见他身影。
有时,他会手持一把镶宝石的佩剑,神情闲适地说道:“这剑有些钝了,拿来磨磨。”
顾世子屈身坐在铁匠铺角落那破旧的木凳上,凳面坑洼不平,硌得他微微皱眉,嘴里轻声嘟囔着嫌弃之语。
可他的目光,却牢牢黏在季无忧身上。
炉火熊熊,映亮了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而坚毅的线条。
她全神贯注地打磨一件兵器,每一下动作都透着认真与执着。
剑己磨好,顾世子随手丢下一锭银子,却将剑留在了铺子。
他微微扬头,带着几分不自然道:“让季无忧帮我带回便是。”
那语气,似是随意吩咐,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又有时,他手提一副雕花马镫,朗声道:“接口松了,加固。”
铁匠急忙转身去取工具,他却己踱步到正奋力捶打赤铜的季无忧身旁。火星在她身畔欢快跳跃,似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萤,汗珠顺着她微红的脸颊滚落,洇湿了衣领。
顾世子喉结微动,想要开口,却又咽下,只是静静伫立,看着她将铜块锻成薄片,动作娴熟流畅,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妙绝伦的技艺展演。
修好后,依旧是那句:“季无忧带回去。”
此后,顾世子的理由层出不穷。今日说弓弦要换,明日讲匕首鞘需包铜,后天称府里烛台缺个底座…… 诸多物件,纷至沓来。
秦隐瞧在眼里,实在忍俊不禁。有时不等顾世子开口,瞧着他坐立不安、眼神飘向城东方向的模样,便提前笑问:“要不,去城东铁匠铺转转?”
顾世子便会轻咳一声,整一整衣领,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好,去看看。”
在铁匠铺里,顾世子时而会挑剔几句工艺,点评打磨的角度、淬火的火候;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着,目光追随着季无忧的身影。
看她被烟火熏黑的手指,粗糙却灵活;看她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似凝聚着无尽的专注与倔强。
起初,季无忧对顾世子这般频繁出现且古怪的行径满心困惑,想不通这位世子爷为何总在这儿晃悠。
日子久了,她心思全在淬炼兵器上,也懒得去琢磨,只觉得这顾世子,实在是闲得发慌。
转眼间,己春末夏初。
初夏的雨丝沾湿了丞相府后花园的芭蕉季,也浸润着陆婉倾案头那块未完成的绣绷。
雪青色的缎面铺展在花梨木绣架上,上面只疏疏勾勒了几笔青松的轮廓。
她的指尖捻着一缕金线,却久久未落针。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妆台角落那只空了的檀木匣。
两个月了。
那只耗尽她心血、藏尽她心事的荷包,连同她十七年来最滚烫的勇气,一起被送给了他,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一丝回响。
窗外细雨无声,檐下水滴敲在青石上,一声,又一声,敲得人心头发紧。
陆婉倾端起手边温着的青瓷茶碗,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才惊觉茶己冷了许久。
她轻轻放下,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得格外翠绿的芭蕉季上,心思却早己飞越重重屋脊。
那日,她是如何鼓起勇气的呢?
她的思绪便沉溺在与他一次次的相遇中。
别人口中的他玩世不恭,可她眼中的他洒脱不羁,性情坦荡,如仙人之姿。
还有那张被她不知偷偷翻阅了多少遍的信笺,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跳动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心。
每一次读起,她便心跳如鼓、脸颊绯红,仿若他就在跟前。
于是,就有了那只荷包。
那是她对着库房里数十种料子挑花了眼才定下的。
颜色既不过于娇艳轻浮,又不至于过分沉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克制,她固执地觉得,这颜色最配他。
上面的花纹是她在灯下熬了七个深夜,用比发丝还细的金银双线,一针一线密密绣成。
针脚细密匀称得如同天工,指尖不知被刺破了多少次。
香囊里填塞的香料,是她亲自调了又调,选了上好的沉水香为主调,又添了一点点清甜的苏合香,只为那份清冽中能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如同她悄悄藏起的情愫。
她差最贴身的丫鬟,在春日宴中趁着夜色悄悄递了过去。
她自己则站在远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指尖冰凉,脸颊却烫得惊人。
结果,丫鬟没见到他,交给了他时常带在身边的侍从。
后来,便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退回,没有婉拒的口信,甚至,都没有再见过他。
可他……可他给她的诗里,明明……
(http://888zwz.com/book/djb0bf-2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888z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