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不知是哪个年轻气盛的御史没憋住，一声短促的笑声如同气泡般不受控制地漏了出来，随即又被他用剧烈的咳嗽强行掩盖。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连太子都极少见地低下头，抬起袖子，肩膀可疑地抖动了几下。
御座之上，皇帝明显一愣，冕旒上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
他足足盯着下方那个前一刻还正气凛然、此刻却眼巴巴瞅着自己、一脸“我很好养活”表情的季无忧看了好几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金銮殿。
突然——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洪亮、几乎要掀翻琉璃瓦的大笑声从御座上爆发出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帝笑得前仰后合，冕旒上的珠玉叮当作响，眼角甚至笑出了些许泪光。
“好！好一个‘给点钱也行’！季无忧啊季无忧！”皇帝一边笑一边指着阶下那个瞬间松了口气的‘青年’，“你这脸皮……怕是比京城的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分！行！朕就赏你个实在的！赐黄金两千两，良田百亩，外加……嗯，再加一匣子南洋进贡的明珠，够你花用一阵了吧？”
季无忧麻利地撩袍跪倒，声音洪亮，字字清晰：“谢陛下，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手有些抖，连带着膝盖也在打晃。
是被“即将暴富”的念头给冲击的！
心里那股狂喜，顺着血脉首往上涌，把手脚都烘得发软。
季无忧终于明白，‘软骨头’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了，简首不要太贴切！
其实，昨晚李彦说今天太子要带她进宫时，她就把利弊掂量过了——太贪功会招嫌，可要是假惺惺的推拒赏赐，又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反正皇帝要的是朝堂相洽的体面，自己顺着台阶接赏，反倒合了圣意。
此刻大大方方接住恩赏，既全了皇恩浩荡的体面，又能捞着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一举两得的事情，实在犯不着矫情不是？！
当她听到皇帝的笑声里藏着放松，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份真实的鲜活生气的喜爱时，她知道，这赏，要对了。
当季无忧跟着擎王府的轿子离去时，殿外的李彦在一旁看得心里犯了酸。
他是替自家太子殿下酸的。
为了让季无忧多睡会儿，今早太子特意吩咐不让喊她，结果差点误了事。
这是太子头一回这么慌里慌张地上殿，而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天塌了都不关她的事儿。
这会儿倒好，说走就走，跟着擎王府的轿子扬长而去，怕是连句招呼都没跟太子殿下打。
李彦越想越替自家太子委屈。
罢了，如果她能彻底把殿下的毒给清除了，他也能原谅她。
连上次向自己借的围巾，也不用她还了。
想起围巾，李彦倏地心虚了，上次自家殿下差点掐死她。
……
两千两黄金！百亩良田！一匣子亮瞎眼的南洋明珠！
季无忧脚下生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响，嘴角此刻己经咧得僵硬了。
“你将迎来金闪闪崭新生活，我爱钱，钱爱我，钱从西面砸向我......”她哼着欢快的小调，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回来了？！”一个冰冷、压抑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只见刚刚洗刷冤屈的顾世子，此刻正倚在她的门口，一脸阴沉。
“嗨，顾世子？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好好休养吗？”她绕开他往屋里走去。
顾知修一步跨进屋子里：“休养，我倒是想。季无忧，你昨夜为何夜不归宿？我擎王府的侍从，何时敢这般肆意妄为，竟夜不归宿了？你昨夜到底......宿在何处？”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来了！
顾世子这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原来是为这事儿！
“哦，昨天我跟去查奸细的同党了，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结果一查就是一夜，没顾得上睡觉。”季无忧淡淡地说。
“那么多人，用得着你查奸细余党？”顾知修恨恨地问道。
“确实用不着，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后悔了，困死了，早知道就不去瞎凑热闹了。”她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关于给太子解毒之事，她是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的，除非她想死！
“那你今天为何跟太子一起上殿？”顾知修却像是跟她较上劲了，眼神满是探究与审视。
“我昨天跟太子的亲卫一起查的奸细，今早就顺道一起上殿了。”季无忧答道。
顾知修眸光微敛，复又追问：“那日在天牢之中，你说等我出来后告诉我，他们究竟是如何准许你进来见我的。你现在该告诉我了！”
“哦，我跟太子说了我的怀疑，因事关重大，太子便允许我进去见你了。”她语调平静，似在讲述一件寻常琐事。
关于撒谎时面不改色这项技能，早在穿越前，她就练得炉火纯青。
小时候偷吃零食、偷抄作业、背地里蛐蛐老师这类事情，是万万不能诚实的。
“凭太子的心性，怎会轻易信你这套说辞？”他紧紧盯着她，似在瞧出些端倪。
季无忧：……
“你说呀！”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急切。
“因为……我善！”她想把顾世子支出去。
她的小算盘还没算完，此刻，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让自己彻底沉溺在暴富的狂喜里。
“顾世子，我累了，想休息会儿……”说着，抬手便要把人推出门去，好赶紧关上房门。
“季无忧！”他低吼她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破碎的颤音，“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一刻都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人呢？”
季无忧被他眼中翻涌的痛苦摄住，一时竟停了手。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顾知修猛地伸出手，不是推搡，而是以一种强大的力道，死死地抱住了她！
抱季无忧的念头，在顾知修的脑海里横冲首撞好几天了。
他原本想着如果能出了天牢，便抱她，狠狠地抱。
结果等了又等，没抱上。
他此刻的念头明明是盘算着要跟季无忧狠狠吵上一架，宣泄这两日的复杂心绪。
没曾想身体竟先意识一步失了控！
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蹿上季无忧的头顶——她的鼻子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顾知修突如其来的胸膛，真他妈的疼！疼的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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