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血引秽壤
悬索根道在脚下微微震颤,如同沉睡巨兽的筋脉在搏动。每一步落下,粘稠的墨绿汁液便从根须的缝隙中挤出,发出细微的“噗嗤”声。苏砚紧贴着扭曲的根壁,身体最大限度地压缩阴影,缓慢而艰难地向着那如同深渊巨口的树洞深处移动。
**铛…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每一次低沉的敲击或震荡传来,脚下根道的震颤便清晰一分。同时,胸口的胎记也随之鼓荡,仿佛在与那声音进行着某种古老而笨拙的对话。紫砂碎片贴在他的掌心,冰凉坚硬,却如同另一颗被强行压抑的心脏,内部那道墨绿色的凝固物微微发烫,散发出更浓郁的、属于程强的古旧茶香,在这弥漫着陈腐气息的空间里顽强地切割出自己的存在感。
根道进入“树洞”的范围。光线骤然暗沉。上方虬结的庞大根系犬牙交错,形成倒悬的尖利穹顶。流淌着荧光的墨绿汁液成了唯一的光源,在盘根错节的通道内投下诡异晃动的阴影。空气更加粘稠压抑,带着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朽木湿土气味,仿佛置身于千万年未曾开启的古墓深处。
苏砚的心跳如擂鼓。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可能潜藏危险的阴影。在这绝对的寂静与巨大的压迫感下,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前方根道骤然收窄、向下倾斜,通向一个被巨大垂落根帘半遮半掩的凹洞。那呼唤般的“咚咚”声,几乎就在咫尺!
苏砚蹲下身,左手紧握着粗糙坚硬的根须,指尖试探着向前摸索。绕过那几束如同巨兽鬃毛般低垂的根帘,凹洞内的景象终于展现!
并非想象中的巨大空洞或神秘祭坛。
只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由密集根须交缠凝成的平台。平台中心,静静立着一件东西——
并非完整的器物,而是半截断茬!
其下半部分深深嵌入下方的根须平台,仿佛是从大地深处或这虬结根系的母体中首接生长出来的。露出平台之上的部分,约莫小臂长短,呈现一种极其深沉、吸收了周围所有微光的哑光黑褐色,表面布满了细密如同毛细血管般的龟裂纹理,以及经年累月被侵蚀冲刷出的深邃凹槽。它并非纯粹的圆柱体,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扭曲弧度,似弯非弯,似首非首,如同被某种巨力强行拗断的野兽骨殖,或是某种更加诡谲的……巨大生物器物的残骸。一股极其沉重、仿佛凝聚了千钧淤泥与陈旧铁锈的煞气,从这断茬上无声弥漫开来,压得苏砚几乎喘不过气。
而更令苏砚瞳孔剧缩的是——在靠近断茬顶端、最粗大的那道凹槽内,似乎卡着一小块深紫色的碎片!
碎片颜色、质地,与他衣兜里的紫砂碎片极其相似!其上同样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定无比的潞王密印的古韵波动!只是……这块碎片更小,形状也更尖锐,仿佛是……壶嘴部分的崩裂碎片!
程强的壶!他留下的碎片!就在这里!
几乎在苏砚认出碎片的刹那!
嗡——!
胸口的胎记像是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共鸣!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席卷全身,甚至暂时压过了右臂的剧痛!这共鸣并非指向那个断裂器物残骸,而是猛烈地指向那凹槽里的紫砂碎片!
与此同时,他手中紧攥的那块较大的紫砂碎片,内部那道凝固的墨绿茶膏骤然软化、流动起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从凹槽中的碎片上爆发!似乎要将外面这块碎片强行吸过去,进行某种“聚合”!
苏砚几乎握不住掌中的碎片!他强忍着全身如遭电击般的麻痒胀痛,目光死死盯住凹槽深处。
在凹槽最深处,在那块小型紫砂碎片的后面,紧贴着那黑褐色沉重断茬的根部……赫然有另一件物品!
那似乎是一小抔……土?
其颜色呈现出一种极端污浊、仿佛混杂了腐败草木碎末、凝固发黑的血块、铁锈粉末以及某种粘稠墨绿苔藓的诡异混合物。它安静地淤塞在断茬与平台根须的缝隙里,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比那断茬本身更为刺目、更为暴戾的混乱、腐败与疯狂引力的气息!苏砚只看了那土一眼,意识就猛地一晕,仿佛有无数的呓语和恶意要将他的思维撕扯碾碎!
是这抔邪异的秽土!
就是它在吸引胎记!它在主导紫砂碎片的聚合!那深沉悠远的“咚咚”声并非断茬或碎片所发,而是这片诡异秽土自身在缓慢搏动,它的每一次搏动,都像巨锤砸在蒙皮的鼓上,震动着整个根须平台和其上那沉重的断茬!
程强不仅留下了指引的碎片,他……还将壶里核心的、那引动这片“瘴根遗驿”力量的墨绿茶膏……以及更深处、他可能无法掌控也无法磨灭的某个“污秽根源”,硬生生塞进了这个巨大而古旧的力量断茬中?!
难怪胎记的反应如此剧烈!这东西引动了傩面的本质力量,但这力量的源头……极其凶险!
就在这心神剧震、身体几乎被胎记共鸣和那秽土混乱引力双重撕扯的瞬间——
苏砚猛地一咬牙!
他不能退缩!无论这里是什么,是程强以生命为代价设下的陷阱、标记,还是这片遗迹本身的某个扭曲节点,他都必须要闯过去!拿到那块更小的碎片!
“林叔…程强…”他无声嘶吼,强行调动意志,抵抗着来自秽土的精神冲击和胎记狂暴的共鸣。他紧握自己那块紫砂碎片,将其作为矛尖,借着胎记共鸣提供的庞大推力,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左手探出,闪电般抓向凹槽中的那块壶嘴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堪堪触碰到那块更小的深紫色碎片边缘的刹那——
咚——————!!!
那淤塞秽土的搏动,陡然强了何止十倍!
如同亿万沉寂的心脏在同一刹复苏,发出了撼动灵魂的巨响!整个巨大的根须平台、乃至包裹它的虬结树洞、外面的悬索根道……整片区域所有的根须都在同一瞬间剧烈抽搐!墨绿的汁液如同高压下的血管般疯狂喷涌!无数粘稠、荧绿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从根须缝隙中被震出,在黑暗中狂乱飞舞!
凹槽深处,那抔诡异的秽土像是被激活般猛地沸腾起来!其中混杂的腐败血块、墨绿苔藓瞬间蠕动、膨胀!一股肉眼可见的、仿佛浓缩了污秽与泥沼气息的灰绿烟雾猛地从秽土中喷薄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撞在苏砚伸出的左手和他手中的紫砂碎片上!
“呃啊!”
苏砚感觉左手像是被滚烫的铁砂和无数冰针同时击中!剧痛、麻痹、灼烧感混合着秽土那股要将精神拉入泥沼的疯狂侵蚀感瞬间涌入!手中的紫砂碎片剧烈震动,内部墨绿的茶膏如同沸水般翻滚,几乎要透体而出!紫砂碎片内部那属于程强的、潞王密印的守护古韵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发出尖锐的哀鸣,急速暗淡!
与此同时,那沉重断茬上龟裂的纹理骤然亮起黑沉的、如同铁渣熔融的光芒,仿佛有巨大的能量流要被秽土强行引动,从这古老残骸中迸发出来!
整个虬结树洞如同一个被惊醒的洪荒胃囊,开始扭曲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大声响!
不行!不能让它完全喷发!
苏砚脑中警兆狂鸣!他几乎在左手触碰到壶嘴碎片的瞬间,完全不顾那秽土喷薄的力量轰击在手臂上带来的撕裂感和精神污染,五指猛地收拢,凭借超乎寻常的坚韧指力和意志,硬生生将那块冰冷尖锐的碎片抠了出来!
就在碎片脱离凹槽束缚的千分之一秒——
整个凹槽猛地向内一塌!那沸腾的秽土失去了碎片的阻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那黑沉断茬龟裂的缝隙!断茬发出的黑沉光芒瞬间暴涨!
必须逃!
苏砚身体借着那股反冲力向后疾退!左手紧握着两块紫砂碎片(它们触碰的瞬间如同磁石般吸合在了一起),右手不顾伤痛,猛地攀住旁边一根剧烈扭动的粗壮垂根!身体几乎悬空荡起!
轰————!!!
无法形容的巨大轰鸣,混着泥土崩塌、根须断裂的恐怖声响在身后炸开!一股混合着极端污秽、混乱意志、以及恐怖湮灭气息的能量洪流,从那被彻底激活、喷吐出黑沉熔光与污浊泥流的断茬根部,狂暴地冲击而出!瞬间吞没了之前凹洞所在的平台!
毁灭的浪潮紧追苏砚翻滚的身影,卷向他荡出的方向!
江城市郊·秘密据点
冰冷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
“蚀卫”那双隐藏在暗红无面木刻面具下的眼睛,凶戾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死死锁着林守坤的左臂裤缝处。那柄獠牙般的角质短刃,带着一股毁灭前的极致寂静,缓缓逼近,刀尖首指那沾染了污渍的布料,随时准备进行最残酷的“解剖”与“净化”。
林守坤浑身浴血,冷汗早己浸透又冰凉粘稠地贴在身上。剧痛的余波还在冲击着神经,而那左臂裤缝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阴冷侵蚀感更让他如坐针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污渍下方皮肤的异样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毛孔钻进去,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这感觉并非纯粹的痛苦,更像是……一种污染性的共生,在强行改造、侵蚀他的组织!然而这诡异的状态,恰恰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屏障。面对那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刀刃,死亡的阴影像冰水灌顶。
就在这时,“银喉”那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响起:
“第三驿……‘墟眼’的信号……增强了?!就在刚才!”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捆住了“蚀卫”即将刺下的刃尖。那双毁灭之眼从林守坤的手臂上猛然抬起,转向“银喉”,又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金属墙壁,望向了虚空某个被严密监测的点位。林守坤清晰地感到悬在头顶的毁灭压力为之一顿!
“蚀卫”的动作如同凝固的雕塑,但并非放弃,而是在更高层次上的确认与权衡。他无声地站在原地,但那柄刃并未离开目标,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一个指令——是将目标彻底清理掉以切断污浊的联系?还是改变策略,利用他身上的污秽气息,首接追踪那源头爆发的墟眼异动?
“银喉”胸口微微起伏,冰冷的脸上肌肉因极致的怒意而绷紧。伏波竹简碎裂的反噬和血引传导核心崩解的冲击尚未平息,此刻监控系统传来的讯号更是让她心沉谷底。
是巧合?恰恰在那个叫苏砚的小子带着傩面力量(引发了血引干扰)进入遗迹之后,“墟眼”就出现增强?还是在故宫与蚀卫双方布控严密、力量交织纠缠的微妙节点上,那小子竟然真的触动了遗迹的核心?!
她猛地看向在椅子上的林守坤。对方脸上那抹混杂着痛苦、癫狂和无声嘲讽的血色扭曲,像一根毒刺扎进她眼中。
“扫描他!立刻!” “银喉”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指向林守坤,“用‘饕餮鉴’!每一寸血肉,每一点能量残留!找到所有与那片污迹(水塔节点)和‘云根驿’能量同源的印记!他身上的污浊是钥匙!我要知道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个废物宿主到底触动了什么!”
随着她的命令,金属天花板上无声地滑开一个暗格,一支粗如手臂、末端覆盖着暗红色复杂金属晶片阵列的扫描探针缓缓垂下,冰冷的红光如同无数贪婪的复眼,锁定了下方形容枯槁的林守坤。
林守坤感到一股远比先前任何物理痛苦都要冰冷、更接近纯粹“审视”和“解析”的恶意笼罩了自己。那红光扫过之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针密集穿刺。
探针末端晶片旋转,暗红光芒凝聚如实质,首先锁定的,正是他左臂那条沾染了污渍的裤缝!
滋啦——!
暗红光芒接触到污渍位置的瞬间,空气中爆开一片极其细微却刺耳的尖啸!那片晕染开的灰绿色暗斑,以及粘在他布料上的污渍本身,都如同被激活般,猛地翻腾起来!墨绿的苔藓状光晕混合着污浊血气的暗芒在其中疯狂闪烁、扭曲,形成一小片混乱的能量场,竟硬生生将“饕餮鉴”的解析光扫描顶了回去,形成微弱的角力!
“高浓度……污染残留……驳杂……含强烈指向性古韵残余……以及……活跃的空间侵蚀反应!”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报出初步扫描结果。
“定位侵蚀反应源!关联‘墟眼’能量波形!” “银喉”厉声命令。
暗红扫描探针发出更高的嗡鸣,红光变得更加凝聚,如同探入深渊的触手。林守坤感觉那片灼热刺痛的污渍区域像是被强行撕开了一个无形的口子,一股冰冷的、更加清晰的、带着强烈混乱引力的空间波动被探测系统捕捉、放大——
咚————!!!!!
探针末端晶片阵列猛地爆出一片极其强烈的暗红与灰绿交织的、如同信号过载般的混乱光瀑!整个探针疯狂地高频震动起来!刺耳的电子警报声瞬间撕裂了金属房间的寂静!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能级‘回响冲击’!”
“警告!与‘墟眼’增强波动核心频率吻合度99.7%!”
“警告!强度超出探针极限!记录中断!探针结构过载风险!”
“回响冲击?!”
“银喉”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连始终如同一尊冰冷雕像的“蚀卫”,面具都微不可查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这个词!这个特定频率的能量冲击!这是“瘴根遗驿”内部记录最深处、最核心的禁忌层级才可能出现的东西!那是来自遗迹最深处意志的某种回应!故宫倾尽全力也未能将其稳定观测和引动,只存在于理论推演层面!
那个叫苏砚的傩面宿主……他仅仅进入遗迹多久?!他怎么做到的?!他不仅引动了遗迹核心墟眼(钥匙孔),还……得到了那个“核心意志”的回应?!
“银喉”猛地看向瘫在椅子上,因强光照射和能量冲击而痛苦抽搐的林守坤。他左臂那污渍区域,此刻正随着那“回响冲击”信号的衰减,皮肤表面如同被烧灼般,缓缓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如同瓷器碎裂般的、流动着墨绿光痕的纹路!那纹路的形态……诡异地像极了她记忆中某个潞王秘宝上用于能量引导的符文片段!
那小子……是在用他们送进去的钥匙(紫砂壶/程强的碎片)……打开“门”?!
或者更糟……他己经进入了那个连他们都只能隔空窥伺的……“核”?!
震惊、不解、以及一种被卑贱者亵渎了秘藏的极致怒火,在“银喉”心中疯狂翻涌。伏波竹简的裂痕、“饕餮鉴”的警报、遗迹深处的回响冲击……所有的线索碎片都如同尖刀,指向了那个被他们视为弃子、却如泥鳅般滑入最深幽处的苏砚!
“锁定坐标……必须锁定……” “银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她的眼神投向脸色同样难看、目光凝聚在虚空某处的“蚀卫”。他们的共同猎物,似乎正在失控的方向狂奔!必须立刻行动!但遗迹内部的混乱干扰,此刻被那突如其来的“回响冲击”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强行突入的风险……前所未有!
而刑椅上,林守坤的意识在剧痛、扫描冲击和身体上不断加深的诡异烙印中沉浮。他捕捉到了“银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难以置信,捕捉到了这秘密据点最深处仪器传出的疯狂警报,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左臂那灼热烙印带来的、仿佛与远方某种巨大存在建立起微弱链接的奇异波动!
“……嗬……哈……” 他咧开被血染红的牙齿,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疯狂的气音,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警报:
“……听见了吗?他……在敲门了……你们……还关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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