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听了本是不屑一顾，但架不住眼前少年那杀意横生的黑眸冷得瘆人，似暗处汹涌的河流，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身子微颤，但稍加思忖又觉得此刻场景并非他能肆意妄为之地，于是壮着胆子讥笑道：
“好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啊，但眼下可是老谷主的生辰宴，你又能奈我何？”
“是么？”
少年只手撑着下颔，唇角轻扬，但眸中却不达笑意：
“生辰宴这般喜庆的时日确实不宜动手，但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行，等宴席结束之后未尝不能再找上你。”
“但倘若你要是再敢狗叫半句，那我大可以现在就用别的法子取你狗命。”
他眼帘半垂，阴毒得似淬了寒冰。
仅是稍稍抬了抬敲着桌案的指尖，男子就顿觉脖颈一凉，继而传来细微的痛感。
温竹月好奇地仰头，掠过少年肩膀投去目光，便恰巧见那人脖颈处己然被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虽不足以致命，但用来恐吓他也己然足够。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之辈，更别提与性命挂钩一事。
果然，那男子当即吓得脸色煞白，触向脖颈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而后双唇紧闭收回目光，不敢再多言一字，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温竹月看着这一幕，心中对少年的能力又认可了几分。
很好，又为她省去了一桩麻烦。
眼见少年冷嗤着回头，温竹月捧着双颊冲他甜甜笑开，脸上抿出可爱的酒窝：“叶公子不生气啦？”
叶司珩沉默一瞬，似是这才想起方才不快，轻哼着错开她的视线，嘴里嘀嘀咕咕的，听上去略显傲娇：
“生气归生气，但答应你的事我还是会做到的。”
他可是说一不二，才不像这骗子满口谎话。
话虽如此，但温竹月还是明显察觉到他心情稍好，于是顺道夸他一句：“叶公子真好。”
本意是想让他再消消气，谁知这年轻气盛的少年哪经得起夸奖，一听这话，嘴角瞬间都要咧到耳后根：“那是自然。”
她轻轻挑眉。
还挺好哄。
话题揭过，叶司珩放松了神经，又觉得困意上涌，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但想到什么还是懒散提醒道：
“方才那人是炎阳宫的宫主，名为常昊，日日只知纵情酒色，并强迫姑娘寻欢作乐，是个十足的败类，你离他远点。”
温竹月冷冷扫向那人一眼，继而收回目光乖巧点头，但又觉得奇怪：
“叶公子不是素来只待在族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吗，怎么如今却是有兴致关注起了外界之事？”
少年神情微凝，默默移开视线：“事出有因罢了。”
温竹月见他不愿多提，于是将目光放在其他到访的仙家身上。
他们衣着华丽，神态各异。
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则神情肃穆，似在讨论着什么要紧之事。
距离倒不是很远，再加上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温竹月闲来无事，索性微微侧耳细听。
“近年来万杀楼声名鹊起，势力壮大，当真是愈发目中无人，弑杀作恶多端的妖魔也就罢了，就连各方仙门一旦被他们盯上，也免不了惨遭毒手。”
“可不是么，前几日就连广施善心的玄天门长老也被悄无声息杀害，亏他们还是修真之人，如此泯灭良知，这与那群蛇蝎心肠的妖魔有什么区别？”
有知晓内情的人横插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万杀楼楼主就算是想要动手，也不过是依旁人所托对其下手。”
“何出此言？”
只见那人一展折扇，悠悠道：“在这位楼主看来，杀人放火虽为易事，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去做，而是得先让有求于他的人付出相应报酬，方可评判出做与不做，杀或不杀。”
此话一出，不知情的人当即相视而望，脸上无一不露出古怪神色，但又很快收回目光，各怀心思。
“这不是明摆着拿人命换取利益吗？！”有人唾骂道，“如此丧心病狂的交易，他竟也做得出来。”
“但这万杀楼楼主啊，性情可古怪得很，”持扇那人不慌不忙笑道，“有人手捧万金要求他为己所用，却被不屑一顾，而有的人仅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作为代价，却能轻易博他入局。”
“想来这交易一事，不过都是看这位楼主心情如何。”
“那又怎样？既然他敢做这悖逆良心之事，那迟早会惨遭报应。”
“这谁知道呢。”
温竹月听着他们三言两语讨论这事，微垂着脑袋陷入沉思。
其实对于仙门之间的争斗，她并不过多在意，只是这万杀楼的行事过于背道而驰，倒是勾起了她几分兴趣。
不过嘛……
她脑袋稍侧，无声无息看向身旁首犯困的少年，睫羽轻颤。
方才他们说玄天门长老是在前几日被万杀楼杀害的，而这刚好也是叶司珩出去办事的那段时间。
是巧合吗？还是这两者之间真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容她多想，殿内的丝竹管弦悠悠拨动，曲调欢快悦耳，而老谷主也身坐主位，朝众人含笑举杯。
“诸位今日能赏脸前来参加老夫的生辰宴，实在是老夫的荣幸，更是令我昭灵药谷增光添彩。”
言罢，众人皆起身举杯，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各方贺礼也在欢悦气氛中一一呈上，好不热闹。
温竹月捻起一块花朵似的糕点，轻嗅了嗅，这才吃下。
味道不错，不愧是培育众多灵药的山谷，做个膳食还特意用了某些药材，有着滋养仙体的作用。
她小口吃完，正要伸手再去拿另一块，却忽然发觉到耳边欢歌笑语莫名渐弱。
动作一顿，她蓦然抬眸，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情景，脑袋却是一阵头晕目眩。
她暗道不妙，但显然为时己晚，再恍神时，定睛一看，周遭一景一物皆如山水画卷般褪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处空茫静谧的无边镜湖。
目光所及之处皆暗沉如墨，如身陷无底深渊，看不到半点微光。
幻术？
她弯唇轻笑，那双墨色的瞳仁里更添几分玩味之意。
敢在众仙家面前耍这种手段，该说是技高人胆大，还是说愚蠢得无可救药。
不过平心而论，突然被人设计到这样一处诡谲之地，温竹月倒并未觉得有多心慌无措。
想必是年少时遭遇过太多阴暗手段，以至于如今都习以为常了。
不过，唯一可惜的则是，眼前万般皆为虚幻之物，泠鸢无法发挥作用。
看来只能让她亲自动手了。
而眼下情况若她猜的不错，恐怕又是一介冲着她来的愚蠢之徒。
似是验证她的猜想一般，眼前倏地飘来一小团不知名的黑雾，而后逐渐扭曲拉伸， 最终形成一道朦胧不清的身影。
温竹月波澜不惊打量着。
虽看不见面容，但那身形过分纤细瘦弱，瞧着倒像是女子的体态。
这么想着时，略显轻嘲冷然的嗓音接踵而至：“温竹月，你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却是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
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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