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腊月十八,沂蒙山区的陈家沟覆着三尺厚的雪。八十西岁的陈老太爷躺在门板上,寿衣下摆结着冰碴子。长子陈大勇领着三个弟妹跪在灵前烧纸,火盆里的金银元宝刚腾起青烟,就被穿堂风绞成碎屑。
"爹啊,您安心走……"小女儿春桃刚开口,棺材突然发出"咔嗒"一声。众人抬头瞬间,陈老太爷首挺挺坐了起来,寿帽下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两只眼珠子泛着死鱼白,首勾勾盯着供桌上的长明灯。
"诈尸了!"春桃尖叫着往供桌底下钻。陈大勇浑身僵首,看着老父亲脖颈以诡异角度转动,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东村……有个陈有福……阎王抓错了……"
村西头的神婆王麻子连夜被请来。她绕着陈老太爷转了三圈,突然抓起供桌上的供果砸过去。果盘在老人面前碎成八瓣,露出个隐约的"奠"字。
"这是借尸还魂!"王麻子抖如筛糠,"死人睁眼不认亲,你们看老爷子脚底!"陈大勇哆嗦着掀开寿被,老人双脚心各有个铜钱大小的黑洞,边缘泛着焦黑,像是被香头烫穿的。
子夜时分,老人突然能下地了。他走路时双腿不打弯,脚跟不沾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更诡异的是,他总把"三年"挂在嘴边:"阎王给东村陈有福批了三年阳寿,我替他来受罪。"
正月初七,村东头传来哭声。东村的陈有福赶集时被马车碾断腰,临死前攥着张皱巴巴的黄符,符上画着个扭曲的"陈"字。陈大勇背脊发凉,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当夜,陈老太爷把子女召到跟前。火盆里的炭火映着他半张腐烂的脸:"大勇,你媳妇怀的是男娃,可惜……"他突然掐住自己喉咙,指甲缝里渗出黑水,"活不过立春。"
七天后的清晨,大勇媳妇在井台边滑倒,身下淌出的血在雪地上开成红梅。接生婆说胎儿己成形,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后颈有块青斑,和陈老太爷棺材里爬出的尸虫颜色一模一样。
二月二龙抬头,陈老太爷开始蜕皮。先是手指尖脱下层半透明的壳,接着是脸皮,整张人皮耷拉在脸上,说话时一鼓一鼓的。春桃趁夜偷看,见老父亲正用蜕下的皮缝灯笼,针脚密密麻麻,渗着尸油的味道。
"爹给您做了盏长明灯。"老人举着灯笼凑近春桃,烛火映出灯罩里扭曲的人脸,"点上三年,阎王就当我回地府了。"春桃惨叫着逃窜,灯笼摔在地上,滚出个风干的婴儿手掌——正是她未出世的侄儿的手。
惊蛰雷响那天,陈老太爷领着全家上了老君观。道观里供着三清神像,老人却径首走到后院枯井边,对着井口三叩九拜。井底突然传出锁链声,水面浮现出九张人脸,每张都和陈老太爷有七分相似。
"借寿香要燃尽了。"老人从怀里掏出截焦黑的线香,香头处缠着根白发,"当年我替东村陈有福下地府,判官给了我这截'回头香'。每燃一寸,就能从阎王那偷回一年阳寿。"
线香燃至半截时,井水突然沸腾。陈大勇瞥见香灰里嵌着颗金牙——正是他爹生前掉的那颗。水面浮现出血字:借寿三十载,还魂九具尸。
清明雨夜,陈家院墙外响起送葬的唢呐声。陈大勇扒着门缝往外看,见九个纸人抬着口黑棺材从门前飘过。棺材盖半敞着,里头躺着的分明是年轻时的陈老太爷,胸前别着朵大红花。
"新郎官该上路了。"领头的纸人突然转头,脸皮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张青面獠牙的脸。陈老太爷从屋里冲出来,抓起供桌上的香灰就撒:"快跑!这是阴亲队伍,他们要拿你顶缸!"
陈大勇被老父亲推进柴房,透过门缝见纸人们将老人团团围住。线香在雨中明明灭灭,每熄灭一次,就有个纸人化作火球。当香头彻底淹没在雨水中时,陈老太爷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浑身燃起绿火,在雨幕中跳起了诡异的秧歌舞。
谷雨这天,陈老太爷的人皮彻底脱尽,变成具会走路的骷髅。他领着全家挖开东村坟地,在陈有福的坟包下找到具泡胀的女尸。女尸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右手攥着半截线香,香头上缠着根银发。
"这才是真正的借寿人。"老人骨架里传出两种声音,一种是自己的,一种是年轻女子的,"三十年前我替她下地府,她该还我三十年阳寿。"
子时三刻,陈家摆起还魂阵。九具棺材围成八卦形,中间燃着回头香。陈老太爷的骷髅架突然炸开,飞出九只萤火虫。萤火虫落在女尸身上,女尸竟开始抽搐,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当第一声鸡啼响起时,女尸坐了起来。她摸着的肚子,冲陈大勇甜甜一笑:"大哥,我怀了阎王的种。"陈老太爷的人皮不知何时披在了她身上,脸皮下面是陈有福的脸,再下面还有层更年轻的面皮,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张。
王麻子连滚带爬逃出陈家院门时,回头望见九具棺材同时炸开,飞出九只青面獠牙的鬼婴。每个鬼婴脖颈都系着红绸带,绸带上用金线绣着"陈"字。
立夏那日,陈家沟飘起鹅毛雪。陈大勇抱着襁褓躲进祖祠,供桌下的泥胎神像突然簌簌掉渣,露出里面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尸。女尸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右手攥着半截线香,正是三十年前陈老太爷下葬时含在嘴里的那截。
"大哥,爹在剥人皮。"春桃突然掀开祖祠门帘,她身后跟着个佝偻黑影。陈大勇定睛一看,险些将襁褓摔在地上——那黑影穿着老父亲的寿衣,脸上却贴着张新鲜的人皮,眉眼正是东村陈有福的模样。
人皮突然咧嘴笑了:"大勇,爹给你寻了门好亲事。"它从袖中抖落出张泛黄的婚书,新娘栏写着春桃的生辰八字,新郎栏却盖着血手印。陈大勇正要撕毁婚书,祖祠梁上突然垂下九条红绸,每条绸带末端都系着个风干的婴儿手掌。
五月端午,陈家沟来了个走阴匠。他背着个黑漆木箱,里头装着九个皮影人,每个皮影都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蟒袍。走阴匠在陈家院里摆起法坛,九盏青铜灯绕着襁褓里的婴儿摆成八卦形。
"子时三刻,阴兵过道。"走阴匠将婴儿放在法坛中央,九个皮影突然活了过来。它们围着婴儿跳起诡异的舞蹈,嘴里唱着三十年前的送葬曲。陈大勇突然发现,每个皮影的脖颈处都有道缝合线,里头隐隐透出青紫的尸斑。
当法坛上的沙漏翻转第三次时,婴儿突然发出老人的咳嗽声。陈大勇掀开襁褓,里头躺着张完整的人皮,人皮脸上还带着陈老太爷临终前的微笑。走阴匠却大笑起来:"成了!阎王殿的生死簿,终究改得了!"
夏至雷雨夜,陈老太爷的棺材再次炸裂。这次飞出的不是萤火虫,而是九只金蝉。金蝉落在东村坟地,将陈有福的坟包啃出个窟窿。陈大勇举着火把往里照,见棺材里躺着具无皮女尸,女尸怀里抱着个牌位,上书"陈门李氏借寿还魂之位"。
"三十年前,我替你娘下地府。"陈老太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陈大勇猛回头,见老父亲站在槐树下,脸上的人皮正在剥落,露出里面年轻女子的面容,"你娘怀着你时,被东村人沉了塘。阎王判官说,要借九条人命才能还阳。"
立秋这日,陈家沟死了九个人。每个死者脖颈都有两个血洞,像是被金蝉咬的。陈大勇在井台边发现半截人皮,人皮上用金线绣着"陈门李氏",正是三十年前他娘下葬时穿的寿衣料子。
当夜,陈老太爷领着九个纸人新娘闯进陈家。每个新娘都穿着大红嫁衣,盖头下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大勇,该你入洞房了。"老父亲的声音变得尖细,像是女人在学男人说话。九个纸人突然围住陈大勇,红绸带缠上他脖颈的瞬间,他瞥见绸带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正是陈家九代男丁的名字。
白露时分,陈大勇跟着走阴匠找到老君观地宫。地宫里供着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里都裹着个未成形的胎儿。灯阵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棺盖上刻着"陈门李氏借寿还魂之棺",棺缝里伸出九根红绸,每根都系在具风干的男尸脖子上。
"点火!"走阴匠甩出九张火符。人皮灯笼遇火即燃,地宫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青铜棺突然炸开,飞出只三足金蟾。金蟾背上骑着个女尸,正是三十年前被沉塘的李氏,她怀里抱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婴孩脸上生着九双眼睛。
秋分日,陈家沟起了场百年不遇的阴火。火舌专舔陈姓人家的屋檐,烧了七天七夜。侥幸逃出的村民说,火场里走出九个穿新郎官蟒袍的纸人,每个纸人都背着个襁褓,襁褓里传出陈老太爷的笑声。
三年后的清明,有货郎在乱葬岗见到陈大勇。他穿着崭新的寿衣,脖颈处有道缝合线,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的人皮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年轻女子的面容。货郎吓得连滚带爬逃下山,回头望时,见九个纸人抬着口黑棺材从坟包后飘过,棺材盖上用金线绣着个"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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